他站到夏帝身旁开始替他磨墨,思绪却悄然飘远。
今天父亲这一病,倒将宫中各人的心思都露了出来。
皇祖母……她倒是真的关心儿子的身体,可这关心似乎却抵不上她对镇国公主一家的恨意。
她刚才说皇爷爷被迷得神魂颠倒,还说什么“她已经嫁了人”,字字句句都可算作以下犯上。
若不是皇曾祖母及时让人把她带回坤泰宫,只怕还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夏侯熙总算明白,为什么皇后会一再刁难秦羽眉了,不过是怀璧其罪,因为她那张脸罢了。
胡公公很快就将奏折都挪到了明德殿,夏帝收敛心神,飞快批阅起来。
夏侯熙正出着神,突然听见一声重响,抬头一看,却是夏帝将一本奏折重重掼在案上。
“京兆尹好大的胆子!”他怒吼,“京畿发了洪灾,他没能及时带人抢险筑堤,害得百姓死伤流离不说,如今居然还瞒着疟疾不报!难不成要等到疟疾发到帝京才告诉朕吗?”
夏侯熙瞄了一眼,递上这本奏折的竟是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凌萧飞,封皮上还有天师道的徽记。
五官灵台郎不过是个从七品小官,可凌萧飞却不一般,他是龙虎山天师道门人,是奉师命下山入世历练的,据说还是天师道下一任掌教的热门人选。
雨季刚开始的时候,凌萧飞就几次向钦天监监正进言,说他连夜观天象,这场大雨来势汹汹,实乃近二十年来前所未有之大,再加上四面山莫名其妙失火烧尽山上树木,造成大规模山体滑坡,十有八九要引发洪灾,应该上报朝廷,早作准备才是。
可钦天监监正却把他的进言几次压了下去。一是不愿意出这个头去得罪京兆尹和主管京畿水利工程的工部官员,二是不愿触夏帝的眉头。
眼看着下月就是夏帝寿辰了,谁愿意在这个时候捅出事来?
没想到一切都如凌萧飞预料,这场大雨已经连绵了半个多月,帝京外三十里的苍南河大段溃堤,河滩上的数百亩良田都化作菏泽一片。
凌萧飞是天师道现任掌教最宠爱的小弟子,自小在龙虎山上也是熟读百家经史杂文,知道这般大的洪灾过后多半会有疫病横行,几次冒险出城往受灾最严重的几个村镇去探访,果然被他发现了疑似得了疟疾的灾民。
一气之下,他干脆绕过顶头上司钦天监监正,以天师道门人的身份直接向夏帝上奏,请求他立刻派太医出京平疟。
太后闻言也睁开眼,眉目一动:“居然闹了疟疾?现下情况如何?”
夏帝被亲娘问得面上一红,他要怎么答,说自己也刚刚才得到消息,眼下还两眼一抹黑?
“马上去找京兆尹,传朕旨意,让他赶紧把疟疾爆发的情况去查个清清楚楚,再敢隐瞒,朕就摘了他的官帽和脑袋!”
胡公公得了旨意,忙不迭退了出去。
夏帝心虚地对太后道:“母后切莫挂心,都是这群混账欺上瞒下,儿子一定查个明明白白。”
太后叹了口气,面带忧色:“疟疾哪是那么好治的?哀家小的时候,家乡就发过一次水灾,水退了之后,几个村子的人都打了摆子,哀家还是跟着家人早早躲去亲戚家才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