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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功跪在宫殿门口,腰间的玉带有些歪,手中的笏板也有些发颤。
他壮硕的身体发飘,虚汗从额头上成股地淌下来,在白花花的肉上留下了几道略浅的印子。
他面前又倒下一具尸体,重重地摔在他面前,脑花溅到了他的官服衣摆上,高功掩饰地抬手擦了擦汗,绯色广袖挡在他的面前,留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距离上一次午门静坐,不过二十余日。
上次,那距离心口只余半寸的刀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高功不自觉地摸上了厚实的官服前襟,仿佛没从那日铁光寒的瓢泼大雨中走出来。
摄政王当时是真的动了杀心。
高功回想起那双雷雨中杀气四溢的瞳孔,手心里的汗黏腻而冰冷地渗了出来,那月白笏板便歪了一歪。
“高侍郎,怎么只看着同僚赴死,自己不跟着死一死?”
高功耳边响起那懒洋洋又冰冷无情的嘲笑,他背后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一层。
他咽了口唾沫,对上了记忆中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跪不住,身体向前扑了一下,壮实的身体佝偻了几分,连头上的官帽都在微微发抖。
裴醉微微弯了腰,半蹲在他面前,用手指捻着地面上流淌的血水,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本王还没怕,怎么高侍郎先吓得要尿裤子了?”
血腥气直冲进高功的鼻孔里,他又想起那晚雨夜血洗宫城,本能地扑到一旁撕心裂肺地呛咳不止。
“摄政王做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竟还口出不逊,实在是。。。无可救药!”
御史杨文睿实在是忍耐不住,两三步便上前,也不跪了,心痛得险些落下泪来:“殿下如此做,将陛下置于何地?孝悌乃为人之本,纵使崔家有错,也轮不到王爷越俎代庖地下令动手处理!”
“嗯。”裴醉单手撑刀,身体微晃,脸色苍白地笑了一下,“接着说。”
“还说什么?!”杨文睿气得胡子翘上了天,重重地一声跪下,朝着太庙的方向极用力地叩了两个头,一点也没顾惜自己一大把年纪,直磕得鲜血四溅。
“先帝一番苦心孤诣,全付诸东流;我大庆,礼法崩塌,自今日始!”
杨文睿平日的文人清高与骄矜已经被他尽数抛掉,说着说着,他心口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这一哭,便不可收拾,眼泪千行尚且不够,几乎是嚎啕大哭,伏地而哭,哭得撕心裂肺。
他身后的都察院众人,也纷纷掩袖而哭。
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做戏,便不得而知了。
“以礼教化万民,以法匡治天下。”裴醉淡淡地一笑,“如今,本王亲手毁了礼,诸位大人,亲自毁了法,如此看来,诸位大人与我,并无半点差别。”
“胡言乱语!!”杨文睿眼泪挂在胡子上,吐沫星子乱喷,“国法若磐石,我等如何敢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