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用指尖轻扣案桌,静静地打量着谈征的忧虑表情,一言未发,甚至淡淡地笑了,可巨大的压迫感却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谈征涌来。
谈征脸色白了白,立刻撩起衣袍,从座椅上起身,站在裴醉的面前,欠身道:“殿下恕罪。”
裴醉缓缓闭了眼。
“本王虽受先皇临终托孤,受摄政王位,可实际上,只是拿着军权来镇压文臣的幌子罢了。”裴醉顿了顿,“本王与王安和没有利益纠葛,因为,他本就不需要从我手中拿走任何东西。”
谈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庆若有权力分立,那必然是皇权与臣权。”裴醉按着额角,“本王手中之权,是为了替皇权开路。王安和手中之权,游走在臣权与皇权之间,算是第三足平衡。而这臣权,便是江南清林为首的士大夫。”
谈征略略颔首:“是,清林牢牢占据着吏部,将爪牙遍布朝堂。”
“王安和近些年来扶植言中党,梁王三年里在北疆与岭东岭西与言中联纵,朝中势力已经日渐壮大。”裴醉缓了口气,继续道,“谈知府不必忧虑过重。本王不会对言中出手,也乐意看言中制衡清林。”
“是。”谈征终于安下心来,连着几天熬夜处理公务,眼中的疲惫早已藏不住。
两人看着彼此眼下的乌青,无奈又同病相怜地笑了起来。
第27章奔赴
正说着,身着暗灰衣袍的书吏端了两杯热茶,恭敬地放在两人面前。
“殿下脸色不好,是身体不适吗?”谈征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是,他病了。”一声虚弱又饱含怒气的话语从房门外传来。
裴醉一怔,见到李昀身披厚毛大氅,将苍白小脸簇拥在狐狸毛里,双眼含着愠怒,直直盯着裴醉看。
“怎么起来了?”裴醉起身,走到他身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人瘦得有些尖的下巴。
“来与谈知府商谈。”
李昀烧刚退,走路还发飘,一路撑着怒气,勉强走了过来,却在见到裴醉时卸了怒火,头又开始发晕。
“在我面前还逞什么强。”裴醉右手搭着他的腰,将他轻轻揽进了怀里。
“同兄长学的。”李昀靠着那人的肩,轻哼一声。
谈征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将二人请入上座。
李昀拢着肩上的大氅,靠着圈椅,浅浅蹙了眉,话语仍是温文有礼:“是本王来迟了。”
谈征目光在两王面上逡巡,垂眼笑着说了声不敢,不再闲话,开始谈论土地清丈事宜。
“望台四十八万百姓,每一百一十户安排一位里长。里长丈量土地,收归田税,统计户籍,分配徭役,然后里长将税收所得交由户房。”谈征道,“然而,随着漕运通达,各县州府省之间的人员流动性逐渐加大,有的里长手下仅由几户,而有的逾百户,与百年前大不相同。广政册上所书的民籍,千方册上所丈量的土地,已经不尽准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