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话,不是圣旨,可这话的权威却可以遮天蔽日。
冷花娘最后争取了一个期限,三年。
“我会去画院,刺绣绘画,可三年之后,我便要回来。汴梁很大,芸芸众生,我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娘子,没有盼着名噪京城,也没有想着青史留名。冷花娘心中早有所属,我的年纪不小了,心中所愿,不过是一日三餐,过上安安稳稳的百姓家生活。”冷花娘这样告诉官家。
官家同意了。
张择端又说:“恐怕他不仅仅是想请你去画院吧,他想要的不是什么画,不是什么绣,而是……”
说到这里,张择端又停住了。
话未说完,可冷花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官家想要的,是冷花娘。
“……你休要赌气。”冷花娘声音有些颤抖,她有些生气。
张择端也意识到了他的失态,又说:“是我不对,不论怎么样,我都会等你。不用说三年,十年,三十年,我都愿意等。”
这才像句正经话。
下定的仪式开始了,张择端回避了。
阮玉儿有心,对待师父的终身大事尤为认真,她特别准备了清水两瓶、活鱼五条、筷子一双,之后,放进了包三将担来的酒坛之中,按照习俗说,这叫作回鱼箸。
清水象征着纯净,活鱼有生育的寓意,而筷子则代表了成双成对,和谐圆满。
这几件东西,是汴梁人心里对于婚姻最朴实的期待。
张择端看到了酒坛里的鱼,鱼儿在酒瓶里活蹦乱跳,差点跳出来。他心里的阴霾又淡了,这下着实是高兴坏了
鱼啊水啊,从此之后两个人便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相依相伴去了。
单四娘操持完毕,又说:“你们两个现在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化繁为简,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趁着张择端尚未离开,阮玉儿又悄悄拉着他到了院外。
“你说的话太伤人的心了。你可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去画院?”阮玉儿埋怨道。
“难道不是……怎么回事?你有事情瞒我?”张择端一头雾水。
“官家知道师父倾心于你,他说张择端是戴罪之身,他欠画院的,画院的凶猛大火很多人都没有忘记,总要有人替他赎罪吧。”阮玉儿说道。
戴罪之身,这话在官家嘴里说出来太重了。
皇帝一句话,能够压死一朝宰相,更不要说他小小的张择端了。
张择端听了,心中又气又悔。
他气官家竟会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可是他又无可奈何,官家是万人之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阮玉儿又说:“师父没有办法,这才答应了官家。”
三年,张择端这才意识到,这三年对于绣娘来说,仿佛是发配的刑期。
他的心里咣当一震,这下是他又欠了冷花娘的了。
欠来欠去,他早就一辈子也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