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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砺的脸色相当难看,捂着眼睛缓和了一会情绪,克制不住落泪:“我从来没亲眼见过饿死的人。这还是一家三口。”
她之后再也没说话,策马往东北方向而去。
十几里地外就又有一个村庄,村头有老太太缝鞋、小孩剥豆,老头搓草绳,青壮男女在捣什么东西,巨大的笸箩里晒着菜干和萝卜干。村里人自然是短衣短裤,方便干活的打扮,女人只在裤子外穿了半截裙子,像戏曲装扮,只是颜色更加朴素。
村外的土路有被大量马蹄和草鞋踩踏的痕迹,村外的树林被大量砍伐,而地上有挖坑埋灶,烧火做饭的痕迹,虽然被填埋掩饰,但很明显。
萧砺翻身下马,她已经换了临安城外买的衣裤和首饰,包头手帕的金环也换了款式,和金国的衣衫有微妙的差异,当时朝代的人能分辨。走上前冲着一个老者抱拳:“老人家,请问那边的村子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老者上下打量她:“尊驾是?”
萧砺眼圈还有点发红:“来找人。地方到是对,怎么就人就没了呢?是被金兵杀了吗?”
“说来话长。”老者吧嗒吧嗒嘴:“那个村子吧,被金兵抓了不少劳役和奴隶,有些小伙子气不过,参加抗金的@¥%,剩下的老弱又赶上一场疫病,又有野兽吃人。小闺女,这么乱的世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死人,你怎么敢一个人出门呦?”
旁边的老太太也帮腔,劝她赶快回家。
萧砺感觉稍微好受点,自诉平生,又换了一套说辞,说父兄都没于战争中,丈夫也是,因此想找前线战场,简而言之就是可怜无定河边骨。
老太太换了一套说辞:“看你是南方来的,你还是回去改嫁吧。不瞒你说,除了岳家军的军机信得过,你叫别的贼配军瞧见你,总没什么好处。”
老头:“你别背一把弓跨把刀,就哪里都敢去。你敢杀人吗?”
萧砺带了一点江南口音,闲聊五分钟,获悉岳家军在三天前路过这里,正在向前推进,宋朝遗民、被抓去的宋朝人、黄河两岸的义军都非常团结,想要回归大宋。
到了更大的镇子时,日进黄昏,这镇子以前属于大宋,也曾属于金朝,刚被收服不久,各色店铺还开着门,完全没有被抢掠的痕迹。有不少士兵围着小摊买糖果子吃,那是一种类似于蜜三刀的点心,先炸过,再从糖浆里浸泡一下。
还有卖裹着黄豆粉的打糕,带着麦香味的大煎饼,各种酱菜,以及新鲜的梨子。
萧砺买了煎饼卷着咸菜,啃啃啃:“有人盯上我了。你们可以和身边人下注,是谁,买定离手。”
“这位姐姐。”有两个黝黑的中年男子盯了萧砺几眼,突然围上来:“咱们是不是见过面?”
萧砺心说长成这样不算艳遇哦:“啊?你们认错人了?”
高个儿:“当真吗?姐姐再想想,临安城外,思归村庙会上。”
瘦子:“城内秦相爷遭人千刀万剐,大办白事,姐姐在城外叫了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冷荤,悠然自得的听戏听评书。那位穿着金国衣裳的姐姐,什么正经事也不做,可能是已经做完了,不正是你么?”
高个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画像旁边还附有形象简写:“浓眉上挑,丹凤眼,高鼻鼻头微方,薄唇天然红,国字脸,黑发,无装饰,容貌肖似‘刘一枝春’,一双杀人眼,宽肩,大胸,手背有疤痕,甚是警惕,独来独往,不洗澡。外穿浅绿金国天鹅纹袍,戴紫色缀珍珠圆帽,内穿皂袍。骑一匹枣红马,背宝雕弓。姐姐,很少有人把不耐脏的黑色长袍穿在里面。你说这是不是你?”
他甚至把画像转过去让她看,画像上的人果然颇有神韵。
她还不知道,这张画像每个城池都有,自从秦桧和部分党羽被杀后,整个宋朝的工作能力大幅度提高。
萧砺开始狡辩:“我本是洛阳城外人士,被掠到金国,趁着眼下金国大乱,逃回大宋,想找找娘家人的下落。这有什么错?”
高个儿和瘦子对视一眼:“在金国使者到来之前,临安城外奇怪的人,都已经抓捕到案,唯独你跑了。咱爷们死马权当活马医,来边境城池上候着。没想到啊。七天前你在临安,今天你在这里,一千多里地啊。”
“是对是错,自然有长官分辨。”
萧砺心说只能硬上了,打完了跑,就问:“你们相信一个女人能当刺客?能杀秦丞相?”
高个儿汉子调侃道:“看姐姐的样子,就是个会做人肉包子的。”
瘦子:“平心而论女人更容易进秦丞相的卧室。虽然秦桧怕老婆,嘿。”
萧砺哈哈一笑:“还是这位高个儿的兄弟说话中听。”
高个儿的抽出钢刀:“相好的,别叫咱们费事。”
萧砺一个闪身从左侧墙上一蹬借力,上了右侧房顶,拉弓搭箭,还没来得及说话,勃然大怒:“你找死!”
那瘦子已经把一把匕首捅进小红马的脖颈中,这沉默勤恳的小马本质上只是折纸做的玩偶,幻化成马,除了预警之外通常没有预设动作,折纸的原形还没有匕首宽,一刀下去不见血光迸溅,直接变成匕首上钉着一个折纸。
二人都愣住了。
萧砺对小马还挺有感情的,相处一个多月,即便是玩偶也很爱,当即手指一松,羽箭飞出。
瘦子还被这鬼怪评书里才有的一幕震惊,没来得及挡箭。
高个儿顾不得许多,一闪身躲在房檐下,视线死角中,侧耳倾听上方的脚步声,无声无息的卡着视线死角,跟着她的方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