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意料之外的是,棠贵妃并没有像她父亲那样生气,反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不生气?”姜葵愣了。
“我生气干什么?”棠贵妃温柔地替她整理了耳边的发丝,“你做得很好。岐王奏入阵曲是立威,若是无人回应,任他一曲奏完,岐王的威风岂不是压倒了太子?你是准太子妃,与皇太子共舞一曲,是向天下人宣告你们夫妻的共同立场。”
望见姜葵的眼神,她低笑了一声,道:“你父亲生气,大半也是因为知道了你装病的事情吧?”
“小姑知道我装病?”姜葵怔住。
棠贵妃笑得眉眼弯弯:“咱们白陵姜氏上下,除了你父亲最笨,谁不知道你是装病?你三个兄长都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看得出来。”
她忍不住捏了下小侄女茫然的脸蛋儿,那一团白皙的肌肤上透出一抹可爱的红晕。她笑着笑着,眸光忽地遥远了,声音有些模糊:“你这个性子……倒是随了你母亲。”
这是今日第二次,姜葵听见了有人谈及她的母亲。
母亲早逝,她其实并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可是在故人的话语声中,久远的记忆翻涌而来,那种温柔的气息,像是借着天光垂落下来,轻轻地吻在她的额间。
“不说旧事。”棠贵妃端正了身子,“自在秋日宴上那一舞后,你与谢无恙便是共进退的关系……小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愿你记在心里。”
姜葵扬起脸,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棠贵妃问道:“小满……你知道为何,我朝百姓大都能活过花甲之年,可是我朝天子,长寿者不过知命之年?”
姜葵一怔。依小姑的话,平民百姓的平均寿命能达到六十,而历代皇帝却往往活不过五十,这确是她所不了解的。
“兄弟阋墙、权力绞杀、殊死搏斗。党争日渐激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棠贵妃的声音很轻,似一阵缥缈的风掠过耳畔,“为臣不易,为君更不易,时刻都要担心命丧他人之手……”
“可是从这种撕杀里走上去的那个人,却总能是个手段高明的人,即便不是贤君,却也不会是庸君,守得住这片天下安宁。”
她执起姜葵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
“你以后要陪着谢无恙,一路往前走。时时劝进,时时勉励。我希望你嫁的人会是个明君……”
“这天下,有千万人,都在期待着明君。”
姜葵望着她,望见她沉静的眸子里光影摇曳,盛满一池早秋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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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蓬莱殿里一派安静,只有夏蝉的尾音还在早秋的月色里响着。
两名宫人推门进来,奉上一壶睡前的淡茶,再恭敬地行礼退下。姜葵一身素纱单衣,独自一人坐在案前,随手解开了一把长发,任凭青丝倾泻而下,覆盖她的赤足。
她抬起茶壶,往茶杯里倾倒,身后忽地“啪”的一响。
一个小小的竹筒子骨碌碌地滚过来,停在她垂落的发尾边。
她眸光微动,欠身捡起那个竹筒子,指尖拨开小塞,展开来的桑皮纸上是熟悉的潦草字迹:“转身。”
她转过身。
窗外,倚了一个颀长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