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扇雕满桃花的木门,便进入了柔仪殿内。
姜葵借着淑妃有话要说的理由,默默逃离了方才的算卦现场。谢瑗还在抓着谢宽给她自己算桃花运,谢宽重新摆好了他那一堆竹签,口中再次念念有词起来。
身后的门一关,隔绝了门外的喧闹。幽静花香在殿内飘浮,混着栀子的清甜、玫瑰的奢靡、莲子的爽朗……种种花香掺在一起,一时间仿佛百花盛放,开出了一个粲然早春。
“幺娘来啦?”淑妃坐在一座香案前,垂首调试着一道香方,“殿内香气太浓了些,不知你是否会不喜?”
姜葵摇摇头:“很好闻。”
淑妃示意她在一旁落座,手中捏了一枚瓷瓶,递到她鼻下,问道:“这个味道是我近日新调的,闻着可还行?”
瓷瓶里传来淡淡清香,分明极浅,却令人产生一种无端的醉意。姜葵捧着瓷瓶,嗅了一会儿,点头道:“好香。”
“为了这道香,我等了七年。”淑妃笑着说,“沉檀、银叶、梅花雪,这些都好找,只是那一盆自江南而来的芍药,我养了许多年,才终于开了花。最后在春末取了花瓣,用山上的泉水浸润,入秋前制成了这道香。没想到,一夏过去,花败了,怕是往后也救不过来了。”
她的语气悠闲,仿佛只是在聊花,又仿佛意有所指。字字句句,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幽静地在满殿花香里响着。
“不说这些。”她推了一只白瓷碗,放到姜葵面前,“幺娘染过指甲么?我们算初次见面,按理来说,做长辈的,当送小辈一点礼物。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便想到教你一个我化妆的小秘法。”
白瓷碗里盛着绯色的液体,那是从凤仙花上榨取的花汁。淑妃说的化妆小秘法,原来是她自己染指甲的一套法子。她用笔刷蘸取调好的凤仙花汁,一笔一笔描画在姜葵莹润小巧的指甲盖上,于是那一双纤纤玉手,染了明亮的颜色,被衬得格外白皙动人。
淑妃边画边说:“这个法子是我自己想的,圣上第一次见到时,喜欢得紧。后来呢,整个长安城都在学,却怎么也调不出我这个花汁。”
花香四溢的殿里,淑妃一面教姜葵染指甲,一面与她拉着家常,从长安的旧事一直聊到江南的风景,谈到某件趣闻,便笑一声。姜葵很快喜欢上了这位淑静的嫔妃,也明白了为何棠贵妃说她的性子好。
天色晚了,到了道别的时候,淑妃伸出手,把白瓷碗推回自己这一端,却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姜葵的袖角。
从那个动作里,姜葵察觉到她终于要开口了。
在柔仪殿里待了那么久,其实两人都在等待说话的时机。淑妃既然“有话要说”,绝对不是要说染指甲的法子,而是另有要事。
淑妃敛了神色,垂着眼眸,压低声音说:“将军府有难。”
姜葵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这件事太过机密,我不知道如何传给贵妃娘娘,只好通过你的口。”她低头收拾着染指甲的器具,瓷器磕碰的响声掩盖着她的话语,“我有一位淮州老乡,在朝上做官,听来了一个传闻,说是有人谋划着弹劾将军府结党。据闻,证据已经搜集大半了……”
“贵妃娘娘在我初入宫时帮衬过我,我算是还她一份人情。只不过我在深宫里,能帮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低声说着,起身将收拾好的瓷器放入梨花木柜里,回过头,神色一换,又笑起来,换了话题:“我生的那个,脑子笨笨的,平时还要劳烦幺娘多带带他。”
姜葵朝她行礼:“娘娘的话,幺娘谨记。”
“回去吧,”淑妃微笑颔首,“天色晚了,贵妃娘娘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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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葵步入蓬莱殿内时,已是灯火通明。
金雕玉琢的殿门前,棠贵妃微笑着站在灯火里等她。她一袭间色提花罗裙,搭着轻纱帔帛,提了一盏金莲灯,长长乌发绾作一个美丽的髻,在流动光华里端静如水。
“小姑!”行过礼,姜葵匆忙喊她,“我有话对你说。”
棠贵妃抬起手指压在她唇上:“回宫里说。”
明艳的小姑挽着她的手往殿里走,发间的步摇声轻盈动听。走进房间,姜葵望见室内无人,便附耳对她说:“淑妃娘娘托我转告,将军府有难……”
棠贵妃再次以指压住她的唇。
她低声道:“别说了,我知道。”
姜葵眨眨眼睛。
“淑妃知道的消息,我自然也知道。”棠贵妃摸了摸她的头发,“她借你的口来说,也是想再次提醒我,事情并不简单。我回头差人送一份礼给她,算是谢过了。”
“事情……会很严重吗?”
“朝堂上的事情,我们深宫里的人,干涉不了太多。”棠贵妃蹙着眉,摇了摇头,“结党是子虚乌有之事……别担心。”
姜葵偏头望着她。烛火里,她的侧颜华美,青黛描画的细眉蹙在眉心,忧心忡忡地拧成一团,又慢慢地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