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半夏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张成龙的身旁,俯下身去看那具尸体。死者是一名约40岁的男子,体格瘦小,身上有烧焦的痕迹。
“张法医,他身上这些焦痕是怎么弄的?”
张成龙抿着嘴,说道:“我正想向你报告这件事。死者并没有遭到地铁列车的碾轧,死因是高压触电而死。”
“触电?这地铁里哪来的高压电啊?”罗半夏这一问显得十分无知。
这时,吴卓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说道:“罗警官,你连这都不知道啊。地铁的铁轨边上有高压电,曾经就发生过好几起乘客掉入铁轨区触电而死的事件呢。”
“啊!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过类似的报道。”罗半夏长年在重案组,对于这类意外事件没有太多的印象。
“地铁的供电方式主要有触网供电和三轨供电两种。触网供电是靠列车上方的电弓和触网接触供电的,这种情况下人即便跌落到铁轨区也不可能触电;而另一种三轨供电是由列车行走的铁轨之外的,位于侧面的第三轨来供电,跌落的人如果接触到第三轨就有可能导致触电。”吴卓十分专业地解释道,“我想,2号线这种老地铁线应该就是采用三轨供电的吧。”
罗半夏懵懂地眨了两下眼,让杜文姜去把地铁站的负责人找了过来。负责人是一名40多岁的女性,叫作刘萍,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显得面容憔悴。她对罗半夏说:“罗警官,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感到很遗憾。刚才,我们的技术人员一直在配合警方调查铁轨区的情况。目前初步的结论是,安装在内侧墙壁的供电设备出现漏电故障,短时间内释放的高压电弧击中了那名跳轨的乘客。”
“哇,这么说来,当时的那道白光就是高压放电造成的咯?”新闻记者的本能让吴卓一下子捕捉到了劲爆的话题,“设备漏电应该属于你们地铁站的事故吧?”
刘萍脸色一正,说道:“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的地铁站里设了好多安全告示,警告乘客不要私自爬到铁轨区域。这次的事件是那位乘客自己造成的,与我们无关。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技术人员还没有查出供电设备故障的原因。”
听到这里,罗半夏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会不会存在……人为的破坏?”
刘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得老实说道:“不排除这个因素。但我觉得,最有可能还是那个死者自己不小心……”
“不,恐怕没那么简单。”凭着多年办案的经验,罗半夏已经嗅出了一股不祥的气息。本打算尽快结束的自杀案件,或许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小文,通知弟兄们,把这起案件作为谋杀案来调查。”
目击者证词
杜文姜觉得罗半夏简直太小题大做了。那么多人都目击到死者跳下地铁站台,怎么可能是谋杀案件?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当她们情绪不佳的时候,往往会把能量发泄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时,朱建良警员带着一男一女往这边走了过来。
“罗警官,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他叫作王明,今年42岁,任职于一家叫作星辉通讯的民营通讯公司,职务是技术总监。这两位是他的同事。”
朱建良指着身边一个个头矮小的卷发男人,说:“这位男士是那家星辉公司财务部的职员,叫作沈翔。出事的时候,他就站在死者王明的身后,目击了整个过程。”
说着,他又指着另一位穿短裙的女子说:“这位女士是星辉公司技术部的职员,叫作秦芳芳,是王明的直接下属。当时她站在沈翔的旁边,还曾经拉拽过死者的胳膊,不过被他挣脱了。”
罗半夏打量着眼前的两人,突然凑到秦芳芳的跟前,说:“咦?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呢?”
秦芳芳咧开了嘴,讪讪地笑道:“女警官,我们在彭湖公园那个案子里见过呀。我以前在川圣百货大楼做保洁员。”
“哦——”罗半夏想起来了,可转念又觉得迷惑,一个穿着廉价地摊货的“屌丝”保洁员怎么突然摇身一变成为IT公司的技术员了?“你怎么转行做IT了?”
秦芳芳显然看出了罗半夏的思虑,暧昧地笑道:“呵呵,星辉公司就在川圣百货大楼的写字楼办公嘛。有一次他们公开招聘,我就去碰碰运气。你别看我学历低,但好歹也是文秘专业的,一眼就被王总看中,当了他的秘书。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
——恐怕王明看中她的既不是学历,也不是专业,而是那股骚劲吧。吴卓在一旁盯着她裸露的大腿,暗暗想道。
罗半夏虽然仍有些疑惑,但想到这个秦芳芳的职业转换应该跟案子没有直接关系,就不再追问。“行了,你们俩分别说说当时看到的情况吧。”她刚才已经听了吴卓的版本,现在迫切需要更清晰准确的目击证词。
秦芳芳转头看了沈翔一眼,说:“其实,我们公司有好多人都在附近买了房。我是租同事的房住,所以平时经常在地铁站碰见王总和沈翔他们。今天也是这样,我走到地铁站台的时候,看到王总和沈翔已经在排队,就凑过去跟他们一起。等了一两分钟,站在最前端的王总突然跨过了那条黄色警戒线,像是根本没意识到前面是铁轨一样,径直往前走去。我反应还算快,立刻伸手拉住了他,可是他力气好大,一下子挣脱了我的手,‘砰’地跳进了铁轨里面。”
“你确定他是自己跳进去的?在那之前他有没有说什么?”罗半夏问道。
“没有,王总这人平时就不爱说话。每天乘地铁的时候,最多跟我们打个招呼。”秦芳芳眨巴着眼睛说,“他跳下站台之前什么也没说。对吧,沈翔?”
球被传递到了那个叫作沈翔的矮个青年脚下。他从刚才开始就显得十分紧张,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睛一直低垂着。听到秦芳芳的问话,他咽了下口水,低声地说:“是,我没听见王总说话。他今天好像有心事,一直低头看手机,也不搭理我们。”
“当时你就站在王明的身后吧?为什么不伸手拉住他?”罗半夏犀利地问道。
沈翔脸色一变,颇感委屈地说:“我……我怎么知道王总要跳下去啊?我以为他们俩闹着玩呢。”
“闹着玩?”罗半夏狐疑地又把目光投向了秦芳芳。
秦芳芳有种猝不及防的尴尬,撇嘴道:“什么呀!沈翔,你可别胡说啊!”
“我哪有胡说?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你们那点儿事?”沈翔没好气地说,“听说,王总为了你,都要跟老婆离婚了。我看,今天这事肯定跟你有关吧?”
“喂,沈翔!”秦芳芳急了,跳起来说道,“我看你才跟王总的死有关呢。女警官,你不知道,其实沈翔跟王总之间有过节的。不久之前,沈翔挪用了我们部门的一笔项目经费,被王总发现了。”
“喂喂,你这女人够了啊!那件事情后来不都摆平了吗?”沈翔恼怒地提高了音量,“倒是你,破坏人家的家庭,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秦芳芳像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冲到沈翔面前,指着鼻子骂道:“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王总手里捏着你的把柄,你肯定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刚才,我让你下去救王总,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就是存心想让他被列车撞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