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整个屋内安静下来,仿佛宁静的海平面之下潜伏着更为汹涌的波涛。
“那么,这个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杏儿偷偷地瞥了罗半夏一眼。她知道这个大学的死党肯定在心里咒骂自己,竟然没有早早地把铁门锁的结构告诉她。其实,在茂威汀来找她之前,整个鉴证科都没有发现这把门锁竟然有那样奇怪的构造。因为这件事,她欠茂威汀一个人情,所以才答应带他再次来到现场。刚才,她无数次想把锁的构造说出来,却一直被现场奇怪的气氛压制了。
“所以我说,或许我爸还是自杀的。”何晟低声地说,“否则,密室的现象是无法解释的。”
听到这话,罗半夏泄气地垂着头。兜了一大圈,难道最终还是回到起点吗?
“喂,打起精神!”茂威汀用力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真相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显而易见?”杜文姜不服气地挑衅道,“你倒是说说看,凶手如何穿墙破壁,在这间坚固的钢铁屋子里杀死何教授?”
茂威汀轻快地走到屋子中间,把双手交叉架在胸前,说:“密室这种诡计,除了给侦破制造困难之外,最好的效果是让人误以为死者是自杀,从而使得凶手成功脱身。但是在这个现场,我们一眼就能看出何教授并不是自杀——因为他没法把自己吊得那么高。所以,如果凶手想要制造出何教授是自杀的假象,那么他显然是失败了。”
“那又如何?”杜文姜问。
“于是就有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凶手不把自杀的场面伪装得更加真实一些呢?”茂威汀说。
如果把上吊的绳子放得低一些,下面再搁上一把被踢翻的椅子——现场的真实度会增加许多。可是凶手却偏偏把尸体吊得那么高,仔细想想确实是很愚蠢的行为。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半夏急切地问。
“呵呵,小姑娘要多动脑筋嘛。”茂威汀调戏道,“伪装自杀现场的失败,并不是凶手的疏忽,也不是他没有想到,而是因为他根本就做不到。”
“做不到?你的意思是……”罗半夏寻思道。
“凶手无法自由地控制吊起尸体的高度,无法对现场进行更多的布置。”茂威汀斩钉截铁地说,“换句话说,凶手并没有进入这间屋子里面。”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否则,凶手就会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带走了嘛!”杜文姜嗤之以鼻。
“凶手没有进入屋子,他如何把何教授吊得那么高呢?”罗半夏仍是不解。
“别着急,这里有三个问题。第一,我们都看到了,屋内的陈设相当简单,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木质或铁质的,没有一点儿棉质或者纸质的东西。第二,何教授为什么要发邮件,不让人打开矮窗送饭?第三,孟伯说这间屋子长期没有人打扫,可是我们却看到屋里面挺干净的,没有什么灰尘。”茂威汀的嘴角掠过一抹笑意。
“这是三个问题,全面不搭界嘛!”杜文姜说,“跟密室的诡计有什么关系?”
“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这世界上没有严丝合缝的密室,每一间屋子都有可以被突破的缝隙。”茂威汀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笑了笑,“这间用纯钢铁打造出来的屋子,它最大的缝隙不是那扇矮窗,而是头顶这个空调通风口。”
“呵呵,那你就搞错了。”罗半夏暗自得意。看来这个茂威汀也没什么了不起,竟然重提这个早就被卢杏儿否定了的假设。“刚才你不是也听到了?那个通风口的铁栅栏是被钉死的,没有任何破坏过的痕迹。凶手不可能从那里进来!”
“我说过了,凶手没有进入这间屋子。”茂威汀回望她,眼神里面闪过鄙夷。
“没有进入……那他怎么利用通风口吊死何教授呢?”罗半夏觉得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茂威汀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很简单!把绳子从通风口伸进来,勒住何教授的脖子,再把绳子系在铁栅栏上就可以了。”
——绳子伸进来,勒住脖子……等一下,这怎么做得到?罗半夏正要问,茂威汀已经对她的智商绝望,开始耐心解答了。
“要使得绳子钩到教授,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绳子伸得足够长,让教授自己把脖子往里面套。显然,这种弱智的方法连傻瓜都不会上当。二是把教授抬起来,让他接近天花板,这样就可以套上他的脖子了。”
“抬起来?这……”罗半夏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
“是利用了水。”茂威汀终于打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要对那个盥洗池和马桶做一些手脚,就可以让它们往外涌出水来。设想一下,当整间钢铁屋子被水灌满时,何教授会怎么做呢?”
“整间屋子被水灌满?”罗半夏愣了足足有一分钟,她的想象力已经被撑到了极限。“那可能吗?”
“在这间严丝合缝的钢铁屋子里,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啊……那何教授肯定会很惊慌,会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吧?”卢杏儿的反应倒很快。
茂威汀满意地望了她一眼,说:“是啊,人在遭遇水难的时候,本能反应就是抓住漂浮的东西,让自己不要沉下去。在这间屋子里,能够漂浮起来并用来逃生的东西,恐怕只有那个竹编的空心枕头了。”
罗半夏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何教授睡到半夜,发现身子被浸泡在水中,并且屋内的水位正在不断升高,很快就要没过他的头顶。这时,他看到水面上漂浮着那个竹编的空心枕头,连忙抓住它,努力地让脑袋浮出水面。
“我明白了。”卢杏儿拍了拍脑袋,“当水位升高到快接近天花板的时候,何教授出于本能反应,会努力往空调通风口的方向游去,因为那里有更多的空气,能多挨一会儿是一会儿。而这时候,凶手早就埋伏在那里了。当何教授来到通风口之下,凶手伸出绳子,用力勒住何教授的脖子……”
没错,卢杏儿描述的画面或许就是当时的真实场景。当大水淹没了何教授的身体,他只能死死抓住漂浮在水面上的空心枕头,一边呼救,一边努力不让自己沉下去。然而,水位越升越高,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只有空调通风口那里还有一些空隙。于是,何教授不由自主地就往通风口漂过去。这时,从通风口突然伸出一根绳索,自下而上套住他的脖子使劲一勒——他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然后,凶手把绳子系在铁栅栏上,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场景,离开了天花板上面的通风道。
“这位美女说得完全正确。现在可以回答那三个问题了。”茂威汀接过话茬,“首先,屋内没有棉质或纸质的东西,所以人们无从发现这间屋子曾经被水浸泡过。自然,这很可能是凶手早就计算好的,尽量不让教授使用棉纸类物品。第二,何教授的邮件中,让人不要打开矮窗送饭,这是为了留出足够多的时间把水排空并且晾干。很显然,这封邮件并不是何教授自己发送,而是凶手干的。第三,屋子长期无人打扫却没有灰尘,这是因为刚刚被水冲刷过,自然干净如新了。不过,如果你们警察仔细一点,还是能在墙壁上发现一些水渍的痕迹的。还有何教授的衣服,那样皱皱巴巴可不是生活邋遢的表现呀!”
卢杏儿羞愧地垂下头,这显然是她的失职,居然错失了这样重要的线索。“书桌上那杯倾翻了的水,也是凶手的设计吧?否则,从笔记本电脑浸水的情况,我们应该能更早发现凶手利用了‘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