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半夏抬起下巴,鄙夷地哼了一声,说道:“简先生,你这样说,是因为想当然地将凶手作案的时间定义在了你们漂浮在水床上的那段时间。可是,要解决这个案子,就必须调整这个先入为主的作案时间段。”
“先入为主?”简三郎的瞳孔微张了一下,显然对于罗半夏接下来的结论充满期待。
“没错。这个案子里有两个扣,一是凶手如何躲过东西两侧瞭望台上保安的监视,进入水床行凶杀人;二是凶手如何将沉重的凶器标枪带入泳池。”罗半夏如同上了膛的机关枪,开始绵延不绝地扫射,“要想解决这两个问题,就必须打破现有的惯性思维——既然在两名保安看守的期间,凶手没有任何机会接近水床,那么剩下唯一的答案自然很明确,凶手是趁着保安不在的时间行凶的。”
“保安不在的时间?你是说换班的时候吗?”杜文姜的脸上明显流露出对罗半夏记忆力的质疑。换班的时间早在简忠虎和陈芷容进入水床之前,他们不是早就否认过这个可能性了吗?
“当然不是。”罗半夏却言简意赅地否定道,“除了换班,整个过程中还有一个时间是保安没有能力注意池中情况的。”
简忠虎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说道:“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指的是什么时候?”
“就是营救的时候啊!”罗半夏大声道,“简先生您在水中央发出了呼救,院子里所有保安都跑到小泳池这边来了,包括瞭望台上的那两位。所以,那个时间没有任何人从空中注视水池里的情况。”
“开什么玩笑!那时候,芷容已经被害了。”简忠虎又气又恼地说道。
“是吗?真的已经被害了吗?”罗半夏却毫不留情地反问,“恐怕那是凶手刻意想要为我们制造的陷阱吧?只有让我们以为陈芷容是在水池中央被害的,凶手才能从这个密室中获得无罪的证明啊!”
听到这里,简三郎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眼光犀利地往高美美身上一扫,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来如此。我说这个只会跳脱衣舞的嫩模怎么会第一时间到水床里面去扶老头子,敢情是去帮着杀人的啊!”
“你说什么?”简忠虎脸色一凛,在黑白两道厮杀多年的锐气喷溢而出。
“难道不是吗?美女警官说得很明白了,人是靠岸的时候被杀的,就在高美美跳进水床里的那片刻之间。”简三郎跟自己的父亲针锋相对,“我估计,你一开始只是在水床上弄了个假杆子摆在陈芷容的身上,让我们误以为她被害了而已。”
“正是如此。当时所有的保安都在岸边撑着竹竿,并没有太多注意力放在水床上面。再加上有白纱的床帘遮挡,正好为你们行凶提供了最佳时机。我们一开始看到的陈芷容身上的那根长棍,并不是后来真正的凶器标枪,我猜那应该只是一种可伸缩携带的棍子。而真正的凶器是高美美从岸上跳入水床时带进去的。”罗半夏盖棺定论般地说道,“这个设计可谓一举两得,对简先生来说,由于他没有机会带那么巨大的标枪进入泳池,因而不具备作案的可能性;对高美美来说,因为她从未靠近过小泳池中央的水床,而且还具有显而易见的不在场证明,犯罪嫌疑更是洗刷得一点儿不剩。”
“果然是又精巧又大胆的设计啊!”杜文姜颇为敬仰地望着简忠虎,心想这位商界的风云人物真是干什么事都不含糊啊!相比之下,自己身为大集团继承人,竟然连心爱的女人都一直追不到……
正感叹着,那位被敬仰的男主角黑着脸孔走到罗半夏的跟前,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说道:“丫头,别胡说。要是早在十年前,像你这种说了我这么多坏话的女人,早就没命了。”
“老头子,你干吗?她是我的人!”简三郎挺身而出,打掉了简忠虎的手,“都什么年代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理?好,老子今天就跟你说说这理。”简忠虎的鼻头一蹙,满脸通红,“这女警官一开始不是说,那个丑女人是陈芷容吗?是她唆使高美美来杀掉冒牌的陈芷容,对吗?”
“没错。”罗半夏还沉浸在被偷袭的惊惧之中,使劲地咽着口水。
“哼,就算这丑女人能教唆得了高美美,难道也能教唆得了我吗?”简忠虎大声地反问道,“你们把我简忠虎看成什么人了?我叱咤风云这么多年,难道会听凭一个女人摆布吗?”
“你,你自然是因为被假的陈芷容欺骗了,气不过才杀人灭口的。”罗半夏的争辩就像迎着台风飞翔的鸟,余下一片呼啦啦的翅膀拍动声。
“哈哈,杀一个女人而已,还犯不着用这么复杂的手段吧?”简忠虎低头凑近罗半夏的脸,“女警官,我简忠虎的身边有的是女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包括你……”
罗半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心脏好像被炸裂成了无数片。她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终于在第三步的时候被一只强壮的手托住了腰。
“稳着点,有我呢。”男人低沉而好听的声音丝丝入耳,像带着治愈的力量将她那颗魂飞魄散的心又一点点重新聚拢过来。
障目之术
简三郎见到茂威汀站出来,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特意扯开话头,问道:“威汀,刚才这位美女警官的推理,你赞同吗?”
“百分之两百地否定。”茂威汀的嘴角扯出一道迷人的微笑,口齿间却说出了残酷的判断。
“为什么?就算简忠虎扯了那么多外围的奇怪理由,但他迄今为止也没能提出推翻我结论的证据呀。”罗半夏不服输地昂起头,盯着那个手还搭在她腰上的男人。
邪魅的男人扭过头,冲她露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说道:“因为你对动机的立论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刚才说,陈芷容跟李梅被人在德国互换了大脑,真正的陈芷容为了报复那个冒牌货,所以唆使高美美和简忠虎杀人。”
“是啊!这个逻辑很完整……”罗半夏刚要再次强调一遍自己的立论,却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嘴唇。
“小姑娘,你调查过了吗?如果这个李梅曾经跟陈芷容互换了大脑的话,那段时间她应该也在德国境内吧?”茂威汀讪笑道,“可惜,我托朋友查了出入境记录,这位外形是李梅的妇女从未离开过中国的国境。”
——茂威汀的手指干燥而带着一丝冰凉,抚在她的唇上带来骇人的感觉。要是任他再这样肆无忌惮下去,恐怕她的嘴唇都会怀孕了……
她躲开他的手指,心慌意乱地说道:“那,那她为什么会称自己才是陈芷容?”
“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何晟教授的第一条解释,她得了严重的妄想症而已。”茂威汀说道,“从精神病学的角度,妄想症患者往往拥有属于自己的严密逻辑,并且会将看到的、听到的都幻想成自己的。她能说出的那些关于陈芷容的事,大部分都可以在媒体上找到。而且,她还有一个特别的身份——曾经在陈芷容的别墅里当过保洁员。”
——保洁员?罗半夏深深地感到未掌握充分信息是推理失败的重大原因,但另一方面又奇怪这个男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杜文姜有点儿不甘心被抢了风头,也一心想为心上人挽回面子,就大胆反驳道:“即便如此,高美美和简忠虎本身也有充分的动机杀害陈芷容啊!”
“好,现在我们回到第二个假设,可行性的问题。”茂威汀颇有耐心地解说道,“这位女警官刚才说过,高美美是带着标枪跳上了水床,从而为简忠虎提供了杀人的凶器。乍一听似乎合理,但仔细想想,高美美当时只穿着一身比基尼,身上哪里有地方藏得下一支标枪?况且,她一个身量纤弱的女子,背着一支标枪跳上水床,难度委实高了一点儿吧?”
这下轮到简忠虎得意了,他轻松地搂住高美美的腰肢,绽开一抹狡黠的笑,说道:“三郎,还是你这个朋友靠谱嘛!这个女警官刚才还说我带了什么可伸缩的杆子,当时我也就穿了一条裤衩,哪里有地方藏那个杆子?”
“你们……”罗半夏硬生生地把满腔的委屈都咽了回去,恼怒地注视着茂威汀,眼神里面传递出“这下好了,你来收场吧”的嗔怪。
“喂,我说麻秆先生,你别光顾着驳倒我们,倒是来点儿建设性的意见呀!”杜文姜读懂了罗半夏的憋屈,再次向他发出了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