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羡从未对她设防。
杭含真相当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但同时,从他登上皇位起,也不会全身心地相信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
“即使是我。”祝和风道。
他陡然回过头,身上披着的藏青色斗篷内衬因他的剧烈转身显露出来。
杭含真看到,干净柔软的布料上,有许多细密的针脚纵横。若不是真正将他放在心上的人,是不会冒着瞎掉眼睛的风险,一次次替他缝补好这件斗篷的。
“但你不一样。”
万千个被符羡敌视、忌惮的人里没有她杭含真,是因为从住进尚寝局的第一天起,她就与这个登上皇位的义子无话可说。
“我希望你能去找圣人,与他缓解眼前僵硬的关系,如果能说动他陪你暂时出宫自然最好。总之,给我留一个时辰的时间,我有法子,把柴公温从宫中转移。”
杭含真皱眉:“我拒绝。”
很多个深夜,杭含真躺在床上都在想,假如她的背后空无一人,她一定会不犹豫地离开这里。
是,祝和风确实给了她一个两全其美的机会。但如果,远离这些喧嚣的方式,是要利用符羡对她百分百的信任和感情,她心里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她教过的。
你可以从权势地位、饮食冷暖,甚至葵藿之心,利用亲近的人达成目的,但不要打着真情与爱的幌子,行欺骗的举动,即使你的本意向善。
但祝和风并不知道杭含真的执着,他神色一黯,往阴影里走了几步,听上去像在跺脚,语气也生闷:“符羡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即使他削去你的尊位、利用你达成目的……”
就连骗他一次,都不肯?
“对,虽然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贪恋荣华,我经过的地方,也常常惹是生非。”这回换杭含真主动踩进他的圈套。
祝和风如她所愿,在黑暗中,一把拧住了她细瘦的腕子,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带了点薄怒:“可在宫里,他们都与你没有血缘联系。如果你只是名叫含真的普通人,没有做杭家的丫鬟,没有替他们家的人进宫,符羡与你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明明是拨乱反正。
怎么偏偏有人,为了横生枝节的事,放弃这么久以来的愿望?
“但事实就在你眼前,教养他的人,确实是我!”杭含真同样放大了声音。
她看着祝和风,手腕上像是感受不到痛,“在这个皇宫除了他,没人与我有关系,你与我也没有。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行差踏错,误入了你们与成王的纠纷被你挟持,你不会在意宫中一个随处可见的女史死活;如果不是我侥幸从侍卫手中脱身,你也不会对我另眼相待,不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你于我而言,连陌生人都不如!而符羡,我们相处了十年,不论羁绊还是情谊,都深刻得多。”
不知道哪个词骤然触碰到了他的内心,还不等杭含真将他狠狠甩开,祝和风就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掌心,倏然紧紧握住。
符羡确实利用了她,但他没有忘记杭含真的底线。以晋她的职位这种绳头小利为由,对享受过妃子待遇的杭含真而已,怪好笑的。
“都说了,我就是个俗人,贪慕荣华富贵,杭家给了我这个吃穿不愁的机遇,条件就是保护失去母后的皇子,远离明枪暗箭。就算我的身份是假的,也没有人会成天想着怎么揭穿我,要我好看。”
杭含真继续说:“我以为符羡即位,能当上太妃甚至太后,过上比做妃子更加舒服的日子,却因为他的私欲,把这些都毁了,所以我很生气。”
“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就摒弃我教他的一切。”她直截了当的每一句话,都是盯着祝和风的眼睛说的,这句话落下后,她再没有犹豫,转身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