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回头,只见沈璁已经起身,而刚刚的少年已经被扔在了一边。
酒杯也被打翻在了名贵的地毯上,轱辘辘滚了两圈,刚好停在他脚边上。
他单是看出沈璁对面前的少年有兴趣,却根本猜不到,沈璁之所以有兴趣,仅仅因为男男女女这么多人中,只有这个少年身上的旗袍,跟那晚他撕破裴筱的那一身最像。
“七少爷,这……”
看着那个被彻底吓傻了瘫坐在地的少年,孔立文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一双腿抖似筛糠,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
他眼里的恐惧,不会比那个少年更少。
沈璁是活阎王,但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也一直是笑面阎王。
他城府极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外人都参他不透,自然关于他性情阴晴不定的传闻也就从没断过,因为在很多时候,他要收拾谁,根本就没人知道原因。
大概整个上海滩,除了喜伯,还没有人直面过他的怒火。
一周前对着陈家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都没有当场发作,但一转身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客客气气”请人滚出了上海滩;眼下他突然发这么大火,孔立文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连在黄浦江边要饭的机会都没有了。
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中,求生欲唤起了孔立文仅存的一点理智,眼下这个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仔细琢磨了,他又不敢再跟沈璁多嘴半句,只能从那个瘫坐在地的倒霉少年身上找补。
“侍候人都不会,要你有什么没用!”他努力吊高嗓门给自己壮胆,但其实声音抖得厉害,“还不快给七爷赔个不是!”
整个吓傻了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眼看就要给沈璁跪下了,但沈璁这时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孔。
他躬下身客气地将人扶了起来,还像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但眼神重新沿着少年周身打量了一圈后,他还是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像,终究也是赝品。
不止面前的少年,其实这一屋子旗袍美人都各有特色,他们年轻、漂亮、身段匀称;不难看出,孔立文能把这些人搜罗起来,是用了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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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若放在从前,沈璁也没什么理由翻脸。
毕竟只是一夜各取所需的等价交换,他的要求也不算高,看得顺眼,性格乖觉些,也就够了。
要怪就怪孔立文运气不好,撞在了今天这枪口上。
但其实,真正品过了这世上最极品的尤物,上海滩的所有旗袍早就已经黯然失色。
沈璁能感觉到,刚才的少年已经在努力取悦自己了,但太努力,未免显得刻意,跟裴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浑然天成的媚态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风尘和风情,到底还是两码子事情。
沈璁怎么看都觉得面前这些人身上总是缺了点什么,甚至就连他们逢迎讨好的样子,都不如裴筱玩弄那点小手腕时可爱。
再也没有人能把那身旗袍穿得比裴筱更有味道了。
日子太无趣,沈璁突然觉得,裴筱那些一度让他感到厌烦的小把戏,好像也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扶起少年的整个过程中,他都表现得很斯文,甚至堪称温柔,但再回过头,他瞬间又换回了那张冷冰冰的脸,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
经过杵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喘的孔立文时,他单手插袋,轻轻推了推眼镜,偏头扫了对方一眼。
“庸脂俗粉,俗不可耐。”
沈璁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却极具压迫性,孔立文可以确定,除了自己,旁人不会听见。
他甚至不知道沈璁说的是房间里的别人,还是他自己,但亲眼见识过沈璁的手腕后,他很清楚,要是让对方这么拉长着一张脸,走出这个大门,他以后在上海滩大概也不用混了。
“七少爷……”看着沈璁扭动房间的门把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您、您这是要上哪儿啊……”
沈璁脚步一顿,他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院子太大……小弟我、我去吩咐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来……”
门把手咔嗒一声轻响,沈璁抬脚跨出大门。
其实他一直很忙,这些天来也并不会太经常想起裴筱,偶尔几次而已;但现在他的眼前却突然闪过孔立文之前送到家里的那个信封,信纸上清清楚楚地标明了裴筱每晚登台的地点——
今晚,刚好就在百乐门。
这也总算让他能想起了点孔立文的“功劳”。
在第二只脚跨出大门前,他终于“大发慈悲”地留下了一句:“百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