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在心底有些涩意,当年陈后主陈叔宝的妹妹乐昌公主与夫婿恩爱和美,虽是一对佳偶,却因处于乱世之际,眼看家国将灭,公主担心与夫君在乱世中离散,便将一面铜镜打成两半,约定日后安定下来,便在正月十五这日,俩人都到坊间叫卖手上的半面镜子,以便对方来寻。
而两人后来也确是因为此法才得以重逢,所以便有了“破镜重圆”的典故,也便有了上元节,青年男女相约看灯、袒露心迹、互诉爱慕的情人节。
所以,这更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日子。
只是眼前,她,已经与人团圆了。
而他的出现,便是不合时宜了,所以,便悄悄离开,仿佛未曾出现一般。
对此,刘一手浑然未觉,她辨出木片上的刻字,一脸惊喜:“是棋待诏!”
她心心念念多年的棋待诏,居然被马天元一口吃到了,先是欢喜,又是失落,“我就放了一个棋待诏。”
见她又是喜又是酸,马天元觉得很是可爱,“这个只是乐子,并不作数的。”
刘一手立时反驳:“不是,我那个道医师傅说过,以食物为载做的茧卜最是灵验,看来今年翰林棋院的招新,这名额你是占定了。你可别心存怠慢,若不信,便不灵了,可惜了我的一番功夫!”
马天元笑了,刘一手的认真劲儿让他觉得有趣,细品之下,又有些感动。不管怎样,长到这个年岁,无缘由的地对他好、为他紧张,她是第一个。
马天元的笑颜让刘一手看愣了,不知是外面的花灯让今晚的夜色分外撩人,还是因为刚刚吃过的美食太过香甜,眼前的人竟然也变得更为俊秀了,也或者,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与李泌的光华内敛、气质裴然不同,李泌是那种隐身万千人海中,仍会发光的存在。但也因为太过耀眼、太过优越而让人清醒又清晰地生出些许距离感。
马天元则完全不同,他也长的很好看,眉目深邃、高鼻薄唇、俊美而矜贵,的的确确一副好皮囊,但在平日里却是刻意扮丑,服饰老气,还用豆粉敷面,让面色看起来暗灰发沉,原先不懂为何,直到那日在寿王府知晓他的出身,才全然了解。想是不愿让人因他过人的容颜,与当年红极一时的武皇面首张氏兄弟的后代产生联系。
马天元在刘一手的眸光中看到真真切切的喜欢和欣赏,突然第一次对自己的容颜有了些许的庆幸,他将眼底的激艳光华压住,自她手中将那枚小小的木片取回,而后握在掌心:“其实,棋待诏于你我而言,都不是终点,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公平向上的机会。如果,倘若我真的先你一步进入棋院,你且安心,我必会为你托举。”
这算是承诺吗?刘一手有点慌乱,不知怎的,眼前突然闪现过裴山月,那个妖孽,她努力甩甩头,想将裴山月的影子从脑海中驱除。
她可不是傻子,更不是花痴,不管是好看的男人,还是好看的女人,还是假扮好看女人的好看男人,她通通不要,她要的是——向上越阶,马天元说的没错,是一个公平向上的机会。
“咦,那是什么。”刘一手目光一扫,看到门边地板上一个小包袱。那是一个蓝底满绣绛紫色葡萄与藤蔓缠绕蔓延的新鲜花纹。上手一摸,居然是云锦,居然用云锦做包袱皮,真是太豪了,再将那包袱解开之后,竟然是一套赤狐毛皮做的风帽和两只手套。如果不是放在最下面的那一小罐修复皲裂冻伤用的貂油,刘一手都不能断定这礼物是有人特意送给自己的。
整个四方馆,整日泡在水里洗棋子,一双手变得又丑又裂急需修复且能用的上这貂油的,便只有她刘一手了。
她兴奋地戴上风帽和手套,朝着马天元欢快地示意,“这个上元节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马天元!”
马天元微微讶然,这礼物,并不是他带来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子时已到,外面的巨型灯轮瞬间燃起,五万盏彩灯同辉,是夜如昼。
同时腾空而起的万千烟火,让整个长安上空绚烂无比。
立时,万千百姓的欢呼和烟花的绽放声,淹没了原本马天元那句“不是我”的回话。
这份绚烂和喧闹之下,是沉浸在喜悦中的刘一手。
也是顺其自然接受谢意的马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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