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太正和几个婆子一道打马吊,见甄氏和杜云萝红着眼睛进来,不禁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云萝快来祖母身边坐下,有什么事儿,只管与祖母说。”
杜云萝搂着夏老太太,咽呜道:“祖母,我外祖父不好了,大夫说怕是不行了的。”
夏老太太面上一白,上了年纪的人,对生死最为感慨,也最是敬畏。
知道了情况,夏老太太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怀礼媳妇,你赶紧收拾收拾,让怀礼告个假,一道回桐城去。若是这一关能熬过去,自是皆大欢喜,若真是熬不过了,好歹最后也要去看一眼的。”
甄氏垂泪点头。
杜公甫从外头回来,一听说他那个同样喜欢逗鸟的亲家公不好了,拄着拐杖愣了良久,道:“云茹大着肚子出不了门,就带着云萝,半途去书院接云荻,赶紧回去。”
甄氏睁大了泪眼,她知道夏老太太定是会让她和杜云萝回去的,可她没想到,杜公甫会肯让她去接杜云荻。
杜公甫一瘸一拐走到罗汉床边坐下,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让他念书,可不是单单要他金榜题名,最要紧的是做人。”
甄氏垂眸,这句话是训导杜云荻的,也是训导他们每一个晚辈的。
回桐城的事儿定下了,甄氏就忙着点人手收拾行李,时间匆忙,也不用备什么礼物,倒是苗氏听说了,让沈长根家的开了库房,取了不少珍贵药材送来,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药,但多带些,总归是有备无患。
翌日一早,马车就从杜府驶出,往桐城而去。
这一趟走得比去年时快了许多,半途上根本不敢耽搁,速度一快,马车少不得颠簸,好在杜云萝心里记挂着甄老太爷,并没有晕车。
到了历山书院,杜云荻一脸莫名,要说是去给侯老太太贺寿的,又未免太早了些。
待听说是甄老太爷不好了,杜云荻愕然不已,让四水简单收了两件衣服,就赶紧上了马车。
饶是这一路快马加鞭,甄氏心里都惴惴不安。
从前想着京城和桐城不远,坐着马车八九日就能到达,可真的出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别说是八九日,连一日都嫌长。
这么一想,甄氏倒是庆幸两个姑娘都嫁在京里,有什么事儿她一顶轿子,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了。
日盼夜盼入了桐城,到了甄府。
门房上一听是姑太太、姑老爷一家回来了,赶忙进去通传。
杜云萝扶着甄氏下了马车,一路往筵喜堂去,想到门口没有挂白灯笼,多少松了一口气,不管甄老太爷能不能救回来,好歹这最后一面是赶上了的。
半途上遇见迎出来的王氏,王氏拉着甄氏的手道:“六娘是一收到信就赶回来了?”
见了娘家人,甄氏眼眶通红,急切问道:“二嫂,父亲到底如何了?”
王氏叹了一口气,一面走,一面道:“三天前醒是醒了,但……”
听见醒了,甄氏面上一喜,这个“但”字又让她的喜悦瞬间消散,嘴唇嗫嗫,死死拽紧了王氏的手。
王氏道:“大夫说是偏枯,只能养着。”
甄氏脚下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亏得王氏和杜云萝一左一右扶住了。
偏枯之症,并不是醒过来了就没危险了,尤其是刚刚病发,一个不注意,随时会没命,就算拖住了,也就是养着,能不能坐起身来,能不能下地走动,都是未知的。
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一月两月也就罢了,时间久了……
甄氏都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