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
醇亲王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无多少兴趣。
“天子脚下,京城之中,仅一墙之隔,一街之远,人们的境遇竟然天差地别,权贵们,妻妾成群,莺歌燕舞。百姓们,衣不蔽体,饿死街头,如此差距,怎能让臣双目直视。
更可气的是,京城官僚中,追捧优伶艺妓之风甚隆,府中皆以宴到当红小旦为荣,全然不顾朝廷颜面。
且我听寺中僧人讲起,朝中的六部九卿,花样更多。
近几年来,他们不惜将家产金银,捐出大半,还每日到寺庙中烧香拜佛,在主持方丈面前,媚态尽显。
其实,他们都是为了争相将死后的头骨制成念珠,请求寺内高僧佩于胸前,每日戴着诵经,最后好落得个死后安宁,魂归极乐。
诸如此事,数不胜数,真个是荒唐至极!可笑之至!”
曾国荃越说越激动,银白的胡须都有些颤抖,完全一副愤世嫉俗的愤青模样。
“哼!”
醇亲王心头不由得冷笑一声。
“你个曾老九,往年带兵时,杀人如麻,眼睛都不曾眨巴一下。作战时,又无视朝廷法度,烧杀掳掠,你是无恶不作。现在仗着当了几年的地方官了,就开始在爷面前装起来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咋不搭个戏台子给你呢?”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嘴巴上还是要应付一下:
“曾抚台,近来我政事繁忙,无心顾暇,你说的这些风气问题确实严重得很,过几日得空时,我专为你代上一折,将你今日所提,上奏朝廷,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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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爱民如子,公忠体国,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之。”
醇亲王摆摆手,示意又起身作揖的曾国荃坐回原位。
随后,两人相顾茫然,不知下一步如何开口,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从后堂中走出一师爷打扮模样的中年男人,在醇亲王耳边耳语了几句后,醇亲王的面色才缓和一些,言语间也带了些情感色彩:
“曾抚台呀,想必你绕道直隶后,李中堂给你交代了不少吧?”
曾国荃心头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不过越是大事临头,自己就越要镇定自若,最好再表现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那更是上上之策。
“王爷,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嗯。。。”
“往年咸丰先帝驾崩前,曾赐予同治帝一枚“同道堂”印章,慈安太后一枚“御赏”印章,两章合用,奏折诏旨才能生效,咸丰先帝料事如神。
但,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慈禧太后会以同治帝年幼,无法理政为由,将“同道堂”印章紧握其手,并从未归还。
尽管如此这般,两宫太后尚且还可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如果这时,皇上侧足其间,不管侧重于哪方,那朝中的势力平衡,必将会被打破,届时,我大清又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天下动荡之争呀。”
醇亲王没想到,这曾老九不按常理出牌,他的言语间无不透露出一层意思:
连同治帝都未曾萌生反抗之心,且现在尚有慈安太后在前面顶着,与慈禧太后平分秋色,如果这时候,小皇帝贸然插足,于己于国,都会被后人算作是不忠不义之人呀。
不过,醇亲王混迹朝政多年,也断然不是靠吃素来获得“亲王”荫封的,稍作调整,便换做了一种惜才如命的口吻:
“曾抚台呀,你常年领兵在外,后来,你又常驻地方,对朝中之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例如,为何今日我会越俎代庖,替圣上先行邀你,你可知其中缘故?”
“请王爷示下。”
“要知道,朝中大臣,论功劳,论资历,论人脉,都不该让你起头,但我深知你曾氏家族为国效力,从无二心,当年功成之后,你们自剪羽翼,其忠心耿耿,令我感动深受,所以,我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家道中落,其恻隐之心,你能否体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