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时眼睛很亮,眼中泛着水汽,衣服宽大漏风,一副随时会叫风吹走的模样。
会安安静静坐在我身旁,拿起睡得口水直流的我从药房偷来的书本,声音干涩,歪着头一字一顿念出书名。
说也奇怪,当时不过六岁的我,却诡异地生出一股“母爱”来。很喜欢摸杜白的头。
虽然我爹说,我摸杜白的动作和摸二师兄养的小狗崽子没什么区别。
后来这话让杜白知道了他就再不肯了。
只要我手刚抬起来,他便一个眼神瞥来,我顺势换了个动作,三指并在一起,发誓道:“菩萨在上,我一定会成为神医,治好你的病。”
很快,几本书真的被我摸得卷了边。只可惜,不是被我,而是被杜白摸出来的。
我自幼好动,坐不住板凳,医书艰涩难懂,更让人难以提起兴致。那些我“借”来的书,后来全叫杜白拿去看了。
他告诉我,他不想等别人救他,他要自救。
年龄稍长,我自告奋勇,做起了杜白的“药童”。跟他去过药铺,煎过药,还做过他的小白鼠,亲口尝那些被他改造过的药方。他端坐在一旁,执笔写下我服药后的症状。
他问我,可知道他喂我吃的什么药?有什么效果?
见我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他叹气,收起纸笔,屈指弹我的脑袋。
——那几年,我每日下午都会去看你。可你只见我七十一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那时不知道,后来大了一些才明白:这意味着,几年的时间,我只有七十一个下午没有困得趴在桌子上打盹。
往事不宜回想啊,一想起来真真令人悲伤。
住下之后,杜白陡然忙了起来,日日参加什么斗诗会,我跟着去了几次,次次都被拦在外面。
门口的人说,带刀的不让进。
我花了十几分钟,认真地同他解释刀和剑的区别,口灿莲花,说得他频频点头。
我满意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没走两步,又被拦下来。
他说,我还没说完,带剑的也不能进。
……浪费我时间。
从那以后,每当杜白去斗诗,我就在城中四处游走,替天行道。
不足一个月,人人都知,京城不仅多了个杜姓的“文曲星”,还多了个一身红衣似火、锄强扶弱的盖世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