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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第2页)

十七爷总不好抓他回来打一顿屁股,摸摸鼻子举杯欲饮,又有些不甘心似的,对贝云瑚哼笑:“你姪子挺有一手啊,小婶婶,将来能吃四方饭。”贝云瑚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用红丝帕仔细包好,推过桌面:“乖,婶婶给你见面礼。要平安长大啊。”

独孤寂一口酒喷出,吓得梁燕贞跳起来:“十七……脏死了!”

“你他妈——”落拓侯爷差点没给呛死,猛拍胸膛。

正欲抄起丝帕扔回,一缕幽甜钻入鼻腔,馥郁温融,中人欲醉。这帕子本是贴肉收在她怀襟里,想也知道这诱人的乳香从何而来;贝云瑚与他的眼神一触,微蹙蛾眉,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冷不防一探柔荑,便要将丝帕团子攫回。独孤寂却抢先夺过,示威似的举在耳畔,笑得坏极:“谢谢婶婶。等我长大了,头一个让小婶婶知道。”只觉手心所握温温湿湿,有明显的液感,却比汗水稠浓,湿濡处也不像汗沁,范围更小,量也少得多,然而甜香更加浓郁,仿佛握了把温热生乳,乳香脂滑从指缝间溢出,爆炸似的甜润攫取了他全部感官。

感受到一旁小燕儿的杀人视线,独孤寂生生忍住了凑近鼻端的冲动,顺手收进怀里。贝云瑚的动摇不过一瞬之间,眼见是拿不回帕子了,索性不纠结,转过纤直粉颈,望向走入广场的最后一拨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锦衫华服,金冠束发,外披织锦大氅,年岁是这群奇宫人马中最长的,看似四十许,仪表堂堂,然而双颊微凹,修剪妥适的燕髭鬓角隐现灰银,兼且神情严肃,说是五十多岁也不为过。

一见他来,三两分坐的少年们纷纷起身,“长老”的招呼随中年男子的步履一路迤逦,次序井然,应是这群轻浮少年最有规矩的一刻。

形容威严的中年人握了捆书简,身畔弟子揹著覆布竹架,从布巾底下露出的黑影推断,书架里堆满了类似的竹卷。

中年男子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毋须逞骄露横,自有一派贵冑风范,连跑堂杨三也不敢造次。中年人本是径直走向应风色那一桌,却在独孤寂等人的桌畔驻足,盯了那僵尸一般的苍白男子片刻,微眯的眼眸一眦,迸出一抹精光。

“是你。”虽乍现倏隐,已令梁燕贞心头一震,难以与之相对。

(这人是……是顶尖高手!)僵尸男子却没事人儿似的,一拨浓发露出瘦削的面庞,怡然道:“许久未见,咱们就别拘俗套啦。我起身不便,这儿还有其他朋友,不招呼你坐。”自饮一杯,倒转杯口以示无余。

中年男子点头。

“逍遥不履城山遍,渌水秋泓一寸心。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太羡慕的话,山上就要伤脑筋了。”僵尸男子耸了耸肩。“他们还不算太糊涂,终是教勇于任事的人披上了紫鳞绶。”

梁燕贞垂落视线,见中年男子腰间系了条靛黑带子,在逐渐微弱的日光下,回映着斑斓的紫红鳞纹,大吃一惊:“他……他竟是奇宫的紫绶长老!”娇躯绷紧,本能去握短枪包袱,却被爱郎按住。独孤寂拇指轻扣女郎脉门,度入一股绵和真气,梁燕贞顿觉浑身暖洋洋提不起劲,惶急、紧张、悚栗……等,俱都荡然无存。

梁大小姐并非少见多怪,惊诧完全是合理的。

指剑奇宫的披绶长老分紫、白、金、青四等,其中以紫鳞绶身份最高,地位最隆,便在奇宫最盛时,各脉披紫鳞绶者不过一二,是有资格代表一脉竞逐宫主大位之人。独孤寂闯山所能遭遇的最强阻力,就在这些紫鳞绶当中。

无论男子身属何脉,一旦知晓阿雪的身份、十七郎的企图,这始兴庄的樗树广场立成修罗战场。整座龙庭山,绝没有能容忍毛族入主的派系,遑论个人。

中年男子目无余子,专心同僵尸男子交谈,很难说是忌惮、尊敬,抑或交情深厚,也可能兼而有之。“见过风色和飓色了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僵尸男子再斟一杯饮尽,倒转杯盏。“有你照拂,没啥好不放心的,别跟人说见过我就好。不喝了不喝了!苦酒难醉,劣酒则非……孙少爷,你们庄里就卖这种破烂玩意儿?”仰天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砰的一声,五官朝下,整颗脑袋直挺挺地摔在桌板上,未几传出如雷鼾响。看来这一砸没能把他鼻梁骨砸平,依旧有出有入,吞吐自如。

同桌四人眼明手快,各自端盘揣碗,总算没被他的头锤砸翻酒食。中年人眸光如电,不动声色旋扫一圈,拱手:“龙庭山下,来者是客。区区惊震谷奚无筌,敢问诸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却是对独孤寂说。

——果然是奇宫“无”字辈的高人!

指剑奇宫雄峙东海,传承逾四百年,近五代“是物寒无色”之中,“寒”字一辈既无建树,人丁又寡,如先宫主应无用等“无”字一辈的人杰英才,多由“物”字辈的诸长老隔代育成,以致物字辈趋于凋零的三四十年间,龙庭山均由无字辈当家,在武林中亦属罕见。

若非十年前那场牵动武林的妖刀之乱,奇宫折损大量无字辈菁英,往后二三十年内,指不定还是这辈人的天下,也不致沦落到眼下这般,由一名无字辈领着十几二十个色字辈小娃娃出门的窘境。

东海乃天下武道滥觞,指剑奇宫卓尔立于东海武道之巅,位列“三铸四剑”正道七大派,份属四大剑门,源远流长,门户既深,外人难知根柢。然而即使是梁燕贞,也知“无”字辈主宰奇宫逾三十年,从五六十岁的隐逸高手,到二十啷当的年轻小伙子都有可能是无字辈,本领却有云泥之别。

“奚无筌”这个万儿梁燕贞闻所未闻,但她本就喊不出几个奇宫的高手来,此人既腰系紫绶,肯定是惊震谷一脉的头人,威仪气度亦非泛泛,断不是傅晴章之流可比。

“老子呢,是‘其他朋友’。”谁知独孤寂懒惫一笑,依序指来。“这是‘其他朋友’的女人、‘其他朋友’的小孩,还有路上随便捡来的丑新娘。在此多多拜上尊驾啊。”连拱手都毫无诚意可言。

这种程度的敷衍,本身就是针对。

梁燕贞几欲晕厥,奚无筌身后的弟子们无不色变,几个血气方刚的手按剑柄,怒喝道:“你说什么!”余桌的奇宫弟子也怒目而视。龙方飓色本欲上前打圆场,却被应风色拉住。白衣少年神色凝肃,冲师弟摇了摇头,细细打量出言不逊的落拓侯爷,全神戒备。

“不得无礼。”奚无筌举掌制止,面不改色,朝独孤寂一拱手:“打扰了,请。”从容走到应风色那桌落座,众人才跟着坐下。

奚无筌目光挪远,冲不远处挤满了嫡系惊震谷弟子、不住嘻笑打闹的一桌扬声道:“无碧,过来坐。”一名十六七岁的大男孩浑身剧震,白著脸踅过来,垂头丧气如赴刑场,夹着尾巴坐在他身侧。

奚无筌翻过茶盏,搁在他面前,龙方飓色见机极快,赶紧为面色煞白的年轻人斟满,笑道:“喝茶,平师叔。”其实平日里厮混戏耍,他们都管这没大几岁、内向害羞的年轻人叫“小师叔”,不无促狭奚落之意。龙大方料奚师伯对这个“小”字定然不喜,巧妙避过了这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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