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进到当天下午三点钟,丁启泰终于清醒过来,他看见在床的另一侧,女孩好像还在熟睡,于是丁启泰十分不耐烦地推了推她,想让她拿钱快走,但推了几次,女孩也毫无反应,丁启泰扳过女孩瘦弱的肩膀,才发现她早已没了呼吸和体温。
怎么办,被发现就要坐牢坐到死。我不想坐牢!想到这里,丁启泰反而冷静下来,他只思考了大概十分钟,随即起身,到厨房拿来了各种刀具。
丁启泰手起刀落,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进行,仿佛女孩只是他店里一个破掉的娃娃,而他所做的只是拆掉针脚,掏出填充物,再加以改造的手工活儿。
六个小时之后,世界上将不再完整地存在一个名叫王嘉梅的女孩。
发现王嘉梅已经没了呼吸后,丁启泰非但不慌张,反而取来刀具,残忍地肢解了尸体。收拾好破碎的尸块,丁启泰又耐着性子等到晚上十点左右,在夜色的掩饰下出了门。因为担心乘坐出租车容易遇上警察在路边的临时检查,丁启泰宁愿多花点时间,乘坐巴士到码头。
在九龙城码头上,丁启泰把王嘉梅的头颅往漆黑的大海里狠狠一抛。随后如释重负地转身打车回家。
之后,为了掩人耳目,丁启泰先后两次潜入附近街区的菜市场,把女孩的其他身体部分混进了待出售的猪肉里……
做完这一切,他返回家中,仔细清理了现场,先是丢掉屋子里沾染上血迹的所有物件,再把证件、手机等等能代表女孩身份的私人物品全部销毁。
在王嘉梅的手提包里,丁启泰发现了一沓钱,那是女孩从上个客人手里得到三千块“过夜费”,他不假思索,把钱全部占为已有。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有12个小时了,丁启泰清理完作案现场,再次躺回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隔天醒来的丁启泰,很想把王嘉梅的死,当成只是他做的一个噩梦罢了,但眼前总是浮现出自己的行凶过程。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疯掉,为了寻求倾诉,他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电话里,丁启泰把杀害王嘉梅的经过和盘托出。但朋友并不相信,只当是他宿醉还没醒,要他醒酒之后再和自己说。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无法平静下来的丁启泰又接连和朋友通了好几次电话,一会儿说自己杀了人,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在开玩笑,朋友也许是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颠三倒四的混乱状态,一直没把他说的话当真。
案发后又过了十天,自以为万无失一的丁启泰,为了摆脱负罪感,决心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开始像从前一样每天过着醉生梦死、花天酒地的日子。直到王嘉梅遗物里留下的三千块快花完了,丁启泰才被警察戴上手铐。
报警人是当时接了丁启泰电话的那个朋友——谢彦德。
原来,在丁启泰被捕的前几天,谢彦德偶然在网上看到一宗少女失踪案的新闻,他发现报道中少女的体貌特征,失踪的时间地点,都与丁启泰在电话中所讲的很相似。后知后觉的谢彦德这才赶紧报了警。
其实,王嘉梅失踪后两天,她的家人就报警寻求帮助,只是家人能提供的信息太少,几乎没有任何线索,所以案情一直没得到实质进展,直到谢彦德的报警电话打进来,警方才找到办案方向。
随着媒体开始关注这件案子,舆论一下炸开了锅,抛尸地点附近的酒楼、茶餐厅,甚至居家的主妇们都纷纷清空自家冰箱里的冷冻肉,生怕在不经意间吃到尸块。
这个案子的影响有多大呢,这样形容吧,时至今日,在案发地附近菜场的店铺里,大家提起丁启泰,仍然会做出剁肉的手势,可见他犯下的这起案件给老百姓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为平息杀人抛尸这种恶性影响,警方高调宣布,将调动重案组调查此案。
丁启泰被捕后,一直不配合调查,对犯案过程先后改了几次口供。依照他更改的口供在现场做案情重组时,很多细节他都无法自圆其说,一度让人怀疑是在戏弄警方。即便如此,许多不可磨灭的证据还是在警方的努力下逐一浮出水面。
由于丁启泰曾仔细清理过房间,案发现场在一定程度上遭到了破坏,但警方还是在窗帘和椅子上找到了微量血迹,为指认丁启泰是凶手提供了有力证据。另外,在事发地的地下污水渠里,办案人员配合管道工人,打捞出八件人体组织。经过DNA化验证实,这些身体组织都来自那个失踪的女孩王嘉梅。
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恐惧死刑的丁启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以犯案时服用违禁药品、神志不清为由,替自己辩护。他谎称自己根本不记得杀害王嘉梅的细节,在法庭上始终只肯承认误杀罪名。虽然拼死抵赖,但陪审团的意见出奇一致,没有人相信丁启泰是因服食了违禁药物才导致的失控行凶。因为在丁启泰另一名朋友的证词里,案发当日,那位朋友曾为了购买走私烟,给丁启泰打过三次电话,当时丁启泰对答如流,听起来非常清醒。
庭审最终判定丁启泰谋杀罪名成立,等待他的将是永远失去自由的终身监禁。听到这个判决之后,丁启泰松了一口气,他对于自己能逃脱死刑侥幸至极,甚至无视法官对他的痛骂,在被告人席上还对律师挥手道谢。
丁启泰伏法之后,警方多次对被抛弃在海里的头颅进行打捞,但一直没有结果。对此,向警方举报了丁启泰的那个朋友感到十分自责,他后悔自己没能早点报警,不然也许还能找回女孩的头颅。
伴随着案情尘埃落定,两个涉案人员家庭的悲剧却没有因此落幕。
王嘉梅的母亲始终不敢相信,乖巧的小女儿会瞒着她去做援交,更不能接受女儿因此惨遭杀害。痛定思痛后,母亲结束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怕睹物思人,早早地带着大女儿搬离旧屋。她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意识到王嘉梅的处境,如果她早点做出离婚这个决断,也许之后的惨案就不会发生了。
另一边,丁启泰的父亲一把年纪,也还要在法庭外为儿子奔波,同时要兼顾工作养家,原本不乐观的健康情况,经过此番折腾更是急转直下,三个月后,因病不治去世,身在狱中的丁启泰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最后在押解人员的看管下,带着镣铐的丁启泰在灵堂为父亲匆匆奔丧,又匆匆被遣送回去。
事情过去之后的第八年,以这宗奇案为原型的电影《踏血寻梅》上映。这部质量不错的惊悚犯罪电影,在当年的香港金像奖上捧回了影帝影后和最佳男配角的殊荣,在台湾金马奖上也拿到了前前后后9个奖项的提名。
导演在对王嘉梅命案的重新演绎中,加入了自己对社会问题的很多思考,电影情节与真实的案件有相似之处,也有完全不同的地方,尤其对于男女主角的塑造。
在电影里,他们都是被社会抛弃的边缘人,一个致死也没有找到认同,一个永远也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两个人的生命最终都走上了消亡之路。从这个角度来看,《踏血寻梅》与其说是一部犯罪片,不如说是犯罪片中的文艺片。
电影将血淋淋的惨案打上了一层人性的柔光,然而回到现实,犯罪的内核依旧是刺骨的冰凉。现实中王嘉梅的死因是不巧遇到了丁启泰这个毫无人性的杀人凶手,可归根结底,家庭、校园,乃至整个社会,都是把王嘉梅推向生命终结的帮凶。在最敏感的年纪里,王嘉梅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和关爱,社会环境也缺乏对未成年女孩应有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