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那如今是什么时候?”
妇人算了算,答:“王九年。”
说着又打量他一阵:“要不是你病成这个样子,过两年,也得去参军喽。”
长平战役过后,赵国人丁凋零,前线却不能无人,征兵年岁一再下调,这个时候,已经是十四岁便要应召。
也就是说他如今这样子,应是十岁有二。
当今赵王为孝成王,孝成王九年,也便是他曾祖昭王五十五年。
这个时候,他上一世尚且八岁,而他八岁之时,就在邯郸。
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如今是病小鬼,那这个世界的他呢?
是不存在,还是,这里有另一个他?
想着,嬴政缩回了茅屋,又寻了机会躲开妇人,从旁绕出这贫民搭建出来的窝棚,朝大道去。
虽说长平一战赵人恨秦人入骨,但战后距今已有八载,在贫民区那边看见的白幡,城区中倒是见不到什么。
城区正中恢宏王宫很是显眼,嬴政走了过去。
印象里,要去赵姬与他蜗居的那处偏屋漏瓦,首先要顺着赵王宫走到末尾。
长平一战后,赵国上下群情激愤,赵王不止一次想杀质子泄愤,嬴异人东躲西藏,好歹是保住性命。
在此三年后,秦复而围击邯郸,嬴异人处境愈发艰难,但好在有吕不韦帮衬,他终于是回了秦国。
却独留下他和赵姬。
在那之后,赵姬带着他苦苦哀求母族寻求庇护,母族怕惹来麻烦,却又真真顾了这份亲缘,为他们找了一偏处躲避,这才躲过杀身之祸。
而激愤过去,时至今日,嬴异人在秦国如日中天,赵王顾虑秦国以他们母子为理由再度发兵,也未再多刁难。
虽并未追杀,却仍旧是百般唾弃。
不能死,活着折磨人的方式倒良多,不论是赵国勋贵还是他国留赵质子,都尽然识得他的相貌。
只消见了他,便是一场戏弄似的追逐,若是被逮到,更是免不了一番打骂。
回想起来,他在这邯郸几乎没有过安生日子。
嬴政一路走得悠闲。
另一个自己,未来天下的帝王,想想有些不可思议。
思索间,他绕进一条巷子,若未记错,再往前走,应就离那处不远了。
可时过经年,他倒是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从这绕过去,竟又是一条小巷。
也不知是刻进潜意识的逃跑线路,还是上天安排的机缘巧合,嬴政方一转过路去,便见小巷中竟倒着一个孩子。
他心中一动。
虽说他不常看自己长相如何,但毕竟是己身,只是这远远的一眼,他便肯定,这个孩子,就是当年的自己。
两个时空,一个天下人之帝王,一个尚为质子;一个死后转生,一个将在一年后迎来新生。
这一刻的相见,嬴政有些分不清,是死后魂灵造来了幻境,还是他真正跨越了生死,来到了儿时的自己身边。
他俯身,小儿紧闭着眼,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被打晕了过去,细瘦的脖颈暴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