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还真是疼他!”龙天运眉间眼梢,俱是嘲讽,“昔年为他筑了白云馆,又送了无数稀世珍宝给他,惹得天下的贪财之徒频频造访,如今死了,也不容他安生,做了这么一只黄金棺,他是生怕那些盗墓的人不光顾他,四哥这短短一生,真正辛苦至极!”
沈千寻微怔,她倒没想到龙熙帝此举还有这样的深义,不过,细思一下,倒也符合他的性格,自己惺惺作态,非要装慈父圣君,便只好藉他人之手了。
但是,龙天运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她继续保持沉默。
龙天运却似有点留不住,负手在宫门前闲散的走了几步,又低声唏嘘道:“身为皇室子弟,有时候真的很悲哀,而一个倍受排挤的皇子,更是举步维艰,如今想一想,几位哥哥之中,倒只有四哥待我最为亲厚,他虽然寡言少语,却不是冷心冷肠之人,如今他去了,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心里说不出的悲凉难受,总想找人倾诉一下,可是,刚刚发现,除了沈姑娘,竟然无人可以倾诉!”
“那我恐怕要让六殿下失望了!”沈千寻淡漠开口,“死者长已矣,生者却还得活下去,我无意为云王殿下陪葬,也奉劝六殿下不要顶风而行,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用尽心机,说到底,也不过是求个安渡此生罢了!”
“这么说来,是我看错沈姑娘了?”龙天运面色微变,“四哥曾为你不顾一切,如今,你却要夹起尾巴做人,不肯为他报仇雪恨吗?”
沈千寻倏然一惊,这个龙天运,说话还真够露骨的,这可是在皇城门口,暗探密布,他是少不更事真傻呢,还是另有所图?
她心中警钟大鸣,遂苦笑回:“六殿下是在说笑话吗?他是犯了谋逆大罪,而招致杀身之祸,我一介弱质女子,又能如何?报仇雪恨?六殿下是要撺掇我也谋反吗?这等奇思怪想可要不得!劝六殿下也趁早断了这念头!云王的结局,还不能令你警醒吗?皇上铁腕平定天下,一呼百应,岂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颠覆的?你……你真是疯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千寻说完这些话,逃也似的去了,好像龙天运是瘟疫,要离他越远越好,龙天运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滚滚黄烟之中,嘴角露出暖昧不明的笑容。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恍惚间,中秋将至。
沈千寻沈千梦与龙熙国三皇子龙天若的婚期亦到了。
相府二女,在同一日嫁入湘王府,这简直就是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佳话,双花双姝,同落皇家,实是一大盛事。
喜房内,红烛在风中摇曳不定,沈千寻一袭大红喜服,端坐在红鸾喜被之上,心中却无半分喜悦,耳听得窗外风声飒飒,卷得落叶哗哗响,心头浮起的,除了凄凉,还是凄凉。
头上的盖头又重又沉,她觉得气闷,伸手就要撩了去,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制止住。
“哪有新娘子自已揭盖头的?”龙天若少心无肺的声音响起来,“这种事儿,是要为夫来做的!”
沈千寻默然,由得龙天若在她的盖头上乱动,只听他嘴里咕哝着,也不知念些什么咒,念叨了半天,那块红绸盖头依然遮在她眼前,沈千寻不耐烦的叫:“揭个盖子又不是生孩子,要费那么大功夫吗?”
“嘘!”龙天若神经质的笑起来,“小僵尸,你今天可是新娘子,说话不能这么粗鲁的,懂不懂?若是让外面那扒窗缝的人听了去,明儿一早,准传得满城风雨,到时不光你丢面子,爷也面上无光,他们会说,爷娶了一个悍妇呢!”
沈千寻听到他说扒窗缝,便知道一定有人在外偷听,当即撒泼骂起来:“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嫌丢脸你别娶我啊!难道是我上赶着要嫁给你吗?难道不是你用那卑劣的手段设计了我吗?你做那这事时,脸又在哪儿呢?”
“又来了!”龙天若撇嘴瞪眼,“爷不过图个乐呵,谁想父皇会非要爷负责?这下粘在手里甩不掉,你以为爷想啊?”
两人这一交上火,就吵个没完没了,那声音是越来越大,简直要冲破房顶,便算如此,仍是不尽兴,都是有功夫的人,自然就要动动拳头,一对新人缠在一起掐架,男的勇猛,女的彪悍,强强对抗战的结果是墙倒屋塌地动山摇,外头那个听墙角的货一个躲不及,被沈千寻扔出来的镇纸砸到脑门,鲜血狂流,疼痛难忍,却也不敢吭声,咬牙遁走。
见他走了,里头的两人也消停下来,龙天若捂着自己的屁股低低抱怨:“妹子啊,这都是演戏的,你干嘛下手那么重?爷这屁股都被你踹开花了!”
“不是为了效果逼真一点嘛!”沈千寻倒觉得理所当然,反正她打龙天若也不是头一回,都踹成条件反射了,想轻也轻不了,她不赔礼道歉,反而当场挑刺:“龙天若,你是得了软骨病还是怎么的?我又不是玻璃人,你用点力气打,来点真格的,别老是在那里瞎比划,让那奸贼瞧了去,岂不就露馅了?”
龙天若撇嘴:“爷那是疼你知不知道?你这小身板娇娇弱弱的,爷瞧着就心疼!”
他说着,眼突然变得直勾勾的,沈千寻情知有异,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果不其然,方才一番打闹,身上的喜服已然七零八落的散开,她忙不迭的掖好,昂头大义凛然的叫:“三哥!”
龙天若的嘴角微抽,尴尬的扭过了头。
“那个……爷去大房的屋里头瞧瞧!”他脚底抹油溜走。
沈千寻叹口气,忽然一阵说不出的烦恼急躁,龙天语尸骨未寒,她却与他的兄长上演这出荒唐戏码,虽然事出有因,可在龙天若偶现的色心面前,还是说不出的尴尬难受。
第一次嫁人,却只是为演一场戏,她想到龙天语曾经许下的承诺,突然间灵魂出窍。
他说,待到春暖花开,我娶你可好?
那时,他的语气笃定,自信满满,她便毫不犹豫的信了他,信这一切都会成为现实,却不曾料到,终成镜花水月一场空。
可是,这样的婚礼,却是在心里幻想过的,这样红通通的喜房,一对红烛映着一对喜气盈盈的新人,无限的美满幸福。
如今喜房倒一如她幻想中模样,只是,新人却不再是幻想中的那一对,更谈不上什么喜气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