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早已传开。当日,不但国都中的穆人倾巢而出,附近毫邑、毕邑等地的国人亦连夜赶至东郊之野,齐齐为国君和大军送行。
祭天之后,丘阳的郊野里,雄浑的必克”和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人人翘首等着国君现身。
庚敖对阿玄道:回吧。安心等孤胜仗消息。”
阿玄望着他jīng神奕奕的脸容,微微点头,笑了笑。
庚敖张臂,用力抱了一下她,随即松开。
早有随从开了舆门,他弯腰行至车门口,又回头,朝阿玄又笑了一下,这才跃下了车。
国君终于在一列甲卫的随护之下现身了。
他身着凛凛战甲,手执宝剑,肃穆立于战车之上。
随着他的现身,丘阳郊野里的呼声更是四面而起,声势排山倒海,直冲云霄。
阿玄坐于车中,透过望窗目送,渐渐的,他的背影被一辆接一辆的战车和入林的戈戟之阵所遮挡,彻底地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对于这场对晋之战,整个穆国都投入了巨大的关注,从国君出征的次日起,街头巷尾的国人便开始谈论大军行至何处,何时能与晋人相遇,将于何地jiāo战,何日胜仗而归。
阿玄更是牵挂。
就算她对庚敖的当日之举依旧无法彻底释怀,但生他的气和盼他胜仗早日归来,这两件事却并不矛盾。
庚敖离开之前,将国事jiāo托给了宰夫买,除此,亦留下他信任的成足协宰夫买镇守国都。
庚敖离去后,阿玄虽未在路寝现身过,但每当有关于大军的新的消息传至,宰夫买阅后,必会在第一时间传至阿玄的面前。
一晃,将近两个月过去了,穆国进入了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严冬。
庚敖对此战势在必得,妫颐亦是如此。在用计杀了阻碍自己的那批公族大夫,彻底解决后顾之忧后,此次赴战,可谓倾举国之力,号称三十万大军,浩浩dàngdàng地开赴曲地。
一个月前,庚敖所率的大军和晋人便相遇了,双方为争夺战略要地,已是战了数回,各有得失,但曲地最重要的关隘霸城,上一战已被穆军攻下。
穆原本隐现优势,但今日刚刚传至阿玄面前的战报,却又令局势变得无法乐观了。
楚人趁火打劫,集合了十万大军,开赴如今已被归入穆国的从前的秭地。
秭地如今有穆国三万军士镇守。以三万对十万,一旦被楚人占下,则穆国的南边防线岌岌可危。
宰夫买闻讯,立刻奔赴熊耳山拜会武伯,回来后,便命成足立刻再率两万军士驰援秭地,抗击楚军。
无论是曲地亦或秭地,于穆国而言,都是不可失之要地。但倘若两边同时开战,而对手俱为大国,穆国如今面临形势之严峻,可想而知,曲地的战略优势,仿佛一下又回到了晋人手中。
已是深夜,阿玄依然无法入眠。
庚敖出征后,玉玑原本也来了王宫,和阿玄同食同寝,但前些天,祸不单行,叔祖又染风寒,身体有些不适,阿玄与玉玑一道去了熊耳山,为叔祖jīng心诊治,待他病情稳了些后,阿玄回宫,玉玑留下照顾。
这些天,或许是身边少了个活泼的玉玑,亦或许是天气愈发严寒的缘故,阿玄总觉自己jīng力有些不济,总想睡觉,但真躺下去了,却又睡不着觉,便如今夜。
她睡在身下宽大的王榻之上,辗转许久,才终于入睡。迷迷糊糊,睡梦之中,却忽然被一阵晃动给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身下那张原本牢固至极的chuáng榻竟在不停地抖动,头顶不断落下泥尘,器物摔碎在地的声音,不知何处瓦梁裂移之时所发出的令人恐惧的咯咯之声和泥灰下落时的簌簌之声亦jiāo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地震了!
阿玄心口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里,一骨碌坐了起来,想翻身下榻,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似是晕船,竟连坐也坐不稳,一头摔回在了枕上,正要再爬起来时,来自大地深处的这阵战栗,停止了。
阿玄趴在chuáng上,听着头顶泥灰下落的簌簌声终于渐渐停止,正要再爬下chuáng去,内殿之门已被人猛地推开,伴随着一阵焦急的呼唤之声,女御chūn手执烛台,飞奔入内,扶住阿玄,连声道:君夫人,你如何了?你如何了?”
阿玄定了定神,爬了起来,见chūn衣衫不整,神色焦惶,显然也是从睡梦中被地震惊醒的,道:我无事。你快叫人高声喊话,命人全都出屋,万一再有余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