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下了。
并不大,黏黏密密,淅淅沥沥,像是娃娃曾经形容过的,它刚来地府的那天一样。
谢小星和范统冒雨骑到摆渡三区的时候,远远就瞧着张恒在跟那日在医院见过的两个阴差对接。在他们身后,谢小星第一次看见了依偎在妈妈怀里,站着且醒着的楠楠。
那是一个虽然没有头发,却依然很可爱的小朋友。她的眼睛里并没有恐惧和戒备,而是充盈着一种对未知的好奇,和对自己重新“恢复”健康的开心。
谢小星拉着范大爷站了站,等阴差走了,冒着雨,走向了张恒。
显然孟晓芸已经提前帮他们通了气,张恒瞧见她来,眼里没有明显的吃惊,只是些许的尴尬。几个人默默无语的站了会儿,反倒是楠楠的妈妈突然反应过来,紧紧抱住楠楠,有些紧张且愤恨的,“我记得你,你说你是他的朋友!他,那个混蛋,他也来了吗!”
谢小星连忙摆摆手,“你放心,那是我骗你的——你们现在很安全,他罪有应得,正在冰山地狱服刑,会很久很久,久到足以洗刷干净他的一切罪行,久到让他永远也找不到你们。”
听她这么说,楠楠的妈妈才渐渐放松下来,谢小星轻轻的,“我们聊聊。行吗?”
她那句话,却是冲着张恒说的。
张恒犹豫了一会儿,指了指黑暗中的一个雨棚,“那里有个暂时休息区,附近的人我会调开,你……你们小心点。”
谢小星感激的点点头,这才过来拉楠楠的手,“我有个礼物要给你,不过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它,它……它有点坏了。”
来摆渡三区的小电驴是范大爷开的,她将娃娃转移出来,放在了包里。本打算勉力修复的,但是它损坏的太厉害了,她已经无力回天。
她小心翼翼的刚把娃娃抱出来,孩子的眼睛就亮了,开心的紧紧抱住娃娃,一点也不嫌它破损,抬头看妈妈,“妈妈,是楠楠!”
妈妈也眼前一亮,温柔的摸了摸孩子和娃娃的头,“是啊,是楠楠,它也回来了。”她说着,朝谢小星点点头,“走吧。”
一行人慢慢走到了雨棚里。范大爷没有坐,斜靠在雨棚入口处站着,仿佛在帮他们放风。
孩子很开心的抱着娃娃,嘴里一连串的嘟嘟囔囔,拿肉肉的小脸开心蹭着它。不知道是因为脑袋和脖子都受伤了,娃娃一直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伸出冰冷柔软的小手,轻轻回抱住了楠楠。
谢小星深吸了口气,“对了,我刚才听孩子叫娃娃也叫楠楠——这个娃娃?”
妈妈紧紧揽着孩子和娃娃,生怕一刻的分离,“这个娃娃,是赵庆那个混蛋,送给楠楠3岁的生日礼物。楠楠很喜欢这个娃娃,吃饭睡觉都搂着,当它是妹妹,什么好东西都跟它平分,还给它取了跟自己一样的小名。”
“刚有楠楠那会,赵庆对我们娘俩,也不算不好。”妈妈慢慢抹了抹微乱的头发,眼光却放到无边夜雨中。
“他结婚前就有些小赌小闹的坏毛病,跟那帮朋友天天打牌,瘾大的很。”
“后来有了楠楠,赌得更凶了,那帮人带着他越赌越多,越赌越大,我让他不要赌了,他却不听,还说因为有了楠楠,他的运道好得很,让我不要耽误他发财。”
妈妈说着,轻轻摸了摸正在玩耍的孩子,将头爱怜的靠在孩子头顶,“后来他班也不上了,彻夜不归,豪赌烂醉,赢了就回家炫耀,吆五喝六的要菜要酒;输了就回家摔东西,我和楠楠很害怕,我就提了离婚。”
“那是赵庆第一次打我。”
仿佛在无数的黑暗里,无助且孤苦的挣扎了无数回,妈妈平静的流着泪。
“我也报过警,求助过家人——所有人都在劝我,孩子还这么小,没有父亲不完整。”
“赵庆也很后悔,赌咒发誓要戒赌,要对我和楠楠好,正赶上楠楠3周岁生日,他给楠楠买了这个娃娃,还有这对发卡。”
她摸着娃娃头上的小兔子发卡,声音却逐渐冷了下来,“我不该相信他的,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不出一个周,他就复赌了!这次他赌得更凶,背着我悄悄抵押房子,卖车,还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把所有的钱拿来翻盘!”
“后来,他突然问我要楠楠的生辰八字!我不肯给,跟他吵,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他再次打了我!”
“从那以后,我发现楠楠的身体逐渐出了问题,一开始只是长久的感冒、发热、吃不下饭。晚上也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出虚汗,并且开始时不时半夜惊厥,起来大哭。”
谢小星当然知道怎么了,那就是楠楠被赵庆“借阴运”的开始。
她与范统交换了一下眼色,对方眼底也是一片冰冷。
妈妈用力捂着楠楠的双耳,仿佛怕她听见,孩子好奇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跟娃娃玩了。妈妈捂了好一会儿,好半天才继续缓缓的道。
“楠楠终于病倒了,起初怎么也查不出原因,各大医院都跑遍了,中医、偏方全都试了,没用,她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赵庆却突然失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后来有一天,他失魂落魄回来了。”
“他欠了一屁股外债,高利贷,各种网贷、贷款,亲戚朋友的钱。他被高利贷抓走,威胁他还钱,生生剁了他的左手小指!”
“那时候我已经恨透了他,下定决心要跟他离婚,不论什么,必须离婚!”
“他却不肯,赌天发誓的说再也不赌,为了威胁我们,他还把自己的无名指也剁了!”
“我和楠楠吓坏了,他疯了,彻底疯了!为了躲他,我带着楠楠连夜回了我妈家,可没想到,他紧接着追了过来!他拿着菜刀闯进我妈家,告诉我,要是我和楠楠离开他,他就杀了我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