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又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初中时代所养的宠物。那是一条不知道其品种的混血短毛犬,毛色驳杂,耳长腿短,眼神里面对人充满了信任和流连。那时它对我无限信任,也完全依赖于我,在我生活中的地位举足重轻。甚至可以说在共同生活的一段时间,它给了我普通人一样的幸福和快乐。那时候,除了上学之外,它和我几乎形影不离,朝夕相伴。每次我去上学回来,它总是在公车站的站牌那等待,这很让当时我身边的同学和朋友羡慕了一阵。但是后来一天,因为忽降大雨,公车晚点,没有及时回去,结果它便在公车站牌前淋了雨,没多久便得了肺炎,再没多久便离我而去。
从此我再没养过任何宠物。
那时候我对酒涡女孩说,我对宠物过敏,其实也不能算是撒谎。因为我不想除了人类,再有其他什么生命被我的本质所吸引魅惑,从而走上毁灭的路途。那实在是多余、无聊,而且残忍的让人感伤,甚至能够感伤到令人难以自抑。我不想再有那样的体验,绝对不想再有那样的体验。但是一切总是不能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只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人总是这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虽然盲目,却不断的向自己的人生寻求着什么,尽管到最终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自己寻求的是什么。可笑滑稽。实在是可笑滑稽。当你向人生寻求什么的时候,就好像学生在向老师,职员在向上级进行某种程度严肃的问询程序。提出问题,但并不会立刻解决问题,上级会要求你自己寻求答案,至少是搜索情报,向其提供更多的数据。就好像是一个个的圆点,你要将其自行找到,小心翼翼的排列,然后根据自己的盲目随即排出人生的路线。
命运说:提供数据,尽可能多的提供数据。
我随即提供数据,尽可能多的提供数据。但是数据始终不足,始终难以达到足够的点数,也就难以排列成线,哪怕是盲目随机的路线。
那就不再提供数据。
命运说:随便。选择停滞是你的自由,选择停滞作为你的终点也是你的自由。
自由,难道这就是自由,我想要的自由。
是的,命运说,这就是自由,你想要的自由。除了这个,你别无他求。
别无他求。
不知何时,女经理已经趴到我的胸口上,这可能是她的习惯,中午的时候趴在旅馆前台的桌子上小憩,我的胸口现在成了桌面。我感觉胸口憋闷,同时感觉她有点像我初中时代解剖过的青蛙,就那样四脚张开的趴伏着。她是青蛙,我则是那平板僵硬的解剖台,尽管没想过要青蛙那样痛苦的死去,但终究也和我脱不了干系。上方,少年时的我手戴白手套,正在选择着手中的镊子和其他什么合适的工具。冷漠无情,视天地苍生如无物。此时此刻,真正应了那句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而对古人的智慧和真挚心情也在那一刻有了全新的了解。
她现在是完全依赖于我,不管对错,也不考虑后果。就好像当年解剖掉的青蛙,得肺病死的短毛犬,不顾别人反对和我成为朋友,又忽然无缘无故悄无声息的离我远去的酒涡女孩。他们大家都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无论时间长短,全都无所顾忌无所保留的依附于我,完全没有考虑其他,也不管我是不是值得依赖,我是不是想要他们前来依赖。
我并不是讨现在的女经理。实际上我不讨厌任何人,也几乎不讨厌任何事,只要这些人和事没有过分前来伤害我。但是对于眼前的人,我也没有比对其他人或事物更进一步的渴求感,希望其能够向自己进行靠拢。虽然现在我们在物理空间上相距如此之近,但也仅仅和三年前的酒涡女孩情况类似而已。大家一起形影不离,时不时一起进餐,一起学习,一起畅谈——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而且随着时间过去,她也会渐渐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直到最后完全不留任何行迹。就好像三年前的酒涡女孩。虽然记得她左嘴角边有个酒涡,笑起来就跟着颤动,但是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实姓,家住哪里,只知道她那时在俱乐部打工的艺名是薇薇,除此连年龄生日星座喜好等等也全都一无所知。造成这种情况倒不是因为力不能及,而是因为没有前去打听询问,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有兴趣。我的性格使然,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包括自己。
女经理如同青蛙一样将头趴在我的胸口,令我肺部艰难,眩晕窒息。本来的病情加重,喉咙着火,额头发烫,脑仁生疼。但是也不好将其就此推开,把她吵醒。(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睡着)没过一会,竟然憋得咳嗽起来。
听到声音她稍微抬头,用手摸摸我的鼻子,随即以额头轻触我的额头。“有点发烧呢。”但是,却一点从我身上下去的意思也没有。
“躺到旁边吧,别再真的传染了你。”我强忍着晕眩和头疼说。
她再次抬起了头,用那双大的吓人的眼睛从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瞪视着我。好一会才长出了一口气:“真是不能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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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到底是什么材料构成的呢?亦或者是不同于人类的其他什么结构方式?”
“……”
我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不会回答。实际上她所问的几个问题,也是我打从很早以前就想去搞清楚的。
但她还是不肯就此罢休。
“说说看。”
“什么?”
“我的名字。”
“……”
“不是记不起来了吧?”
“……”
无可否认,虽然她曾经提过一次,但是在我的记忆中那代号一样的东西已然消融殆尽,尸骨无存。正如前面所说,我对她不是讨厌,但也无所谓什么好感。她之对于我,就好像三年前的薇薇,存在过,不过过不多久也肯定会悄无声息的就此消失,不留痕迹。加上如果对她特别留意也是对其本人不负责任,——因为我作为存在的特殊性质,所以姓名真的记不起来,特别是在眼下这个瞬间记不起来。
“记不住也没什么关系。”她无所谓的摇摇头,然后继续把脸贴上我的胸口,“就算不想记也没关系。说也奇怪,对你就是无论如何气不起来。像这样听着你的心跳,就感觉整个身体发软发虚,有种阴冷的感觉渗透过来。刚开始还有些排斥,但随即就变成适应,然后上瘾一样,一时一刻也变得不能离开。”
“……”
“但是,作为朋友,为何会不想记住我的名字呢?我明明说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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