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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而直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刷子似的阴影。
赵家荣心想,这样的孩子,肯定来都没来过这种地方。更别提让他住在这了。
墙角炉子上的水壶烧开了,发出滋滋的声音,赵家荣站起来,拍打了膝盖和手肘上厚厚的一层土,从墙上取下一只崭新的塑胶暖水袋。
暖水袋是新买的,橡胶的味道尚且有些刺鼻,质量也不太好,热水刚灌进去,手掌的伤口就被烫得有些刺痛。
他走到炕头,把热水袋放到麦冬怀里。
“这屋子太久没住人了,等一会儿,一会儿就暖和了。”
男孩儿将两只手从兜里掏出来,去捧那水袋,却烫得惊呼一声,双手去摸耳垂。
赵家荣看他那样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犹豫几次,说道:“刚才,我没吓着你吧。”
“啊?”麦冬抬起头,手指还捏着耳垂,“没有的……怎么会……”
“这个放在被窝里。”
赵家荣拿着水袋迟疑了两秒钟,然后掀开麦冬的被子,把它放进去。
男孩儿立马将双腿曲了起来,隔着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也顿了有两秒钟,他指指边上赵家荣的被子,“你没有吗?水袋。”
赵家荣没有回答,而是说,“今天谢谢你了。”
。
翻箱倒柜就翻出来这两条破棉被,略厚的那个归麦冬,另一个很薄的在土炕的另外一边,此时正在被赵家荣铺展开来。
他只穿着毛衣,两只袖子还高高地卷起来——他刚才掏了炕洞,满手柴灰,又去院子里用雪洗了手。
暖水袋也是,只买一个。
赵家荣好像永远都不会冷。
谢什么?谢他应付着那帮难缠的亲戚喝酒?谢他安慰赵家乐,陪她说话?谢他刚才替他包扎伤口?还是说,谢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怕他,没有吓得转身就跑?
麦冬拥着被子,眼睛都一眨不眨,看着他不停忙碌。
铺完被子又拧灯泡,拧完灯泡又发现窗户漏风,待他用锤子叮叮当当地把窗框都敲了一遍,手上洁白的绷带就又变黑了。而这时麦冬才说:
“不用谢。”
赵家荣转过头来,愣了一下,“哦。”
“现在还冷吗。”
麦冬摇摇头,“我再给你包扎一下吧。”
他从小到大都随身携带的医药包,从来没有派上过这么大的用场。
“不用。”
赵家荣拒绝得果断,然后他抬头寻找钟表,墙上倒是有一只,只是表针不走。
“不知道几点了,睡觉吧。”
他把钟表从墙上摘下来,“我明天再修。”
“嗯。”麦冬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身边人的动作。
他动作很轻。整理被子,整理枕头,脱衣服,然后躺下。
“我关灯了。”
“咔哒”,清脆的一声,被那根绳子控制的灯泡骤然失去了光芒。几乎在同一瞬间,麦冬睁开眼睛,视野里,有烧红的灯丝的形状,他盯着它慢慢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