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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西瓜籽吐在手里,陈淮扯了下唇角,从羽绒服兜里掏出几截卫生纸,垫在掌心伸过去,让她扔在自己手里,动作流畅得不得了。
秦瑶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直到西瓜籽全部都掉在了地上,才反应过来现在陈淮碰不到东西。
她眉头轻蹙着,只得自己低头去捡,还嘀嘀咕咕的:“真是的,你干嘛伸手过来啊。”
陈淮无语:“那你干嘛往我手里倒!”
“我是下意识的啊。”
“我就不是!”
秦瑶进屋拿扫把把地扫了,顺便把西瓜皮丢掉,跑到井口泵了一口水上来把嘴角的汁水洗掉,然后指着对面说:“果果被叫进去了,我们现在可以再过去看一会儿。”
外头没什么风,还挺热,但是陈淮现在没什么体温,所以穿羽绒服也无所谓了,只不过跟秦瑶站在一起的时候像两个季节的人。
他盯着掌心的卫生纸,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唇抿得紧了些,很快把纸又塞回口袋里,跟秦瑶一先一后出了石油大院。
没人能看到陈淮,他也乐得清闲,抱着手靠在孙福生窗边,家里人好像都已经睡了,陈淮偏头看见秦瑶搬着小板凳跟几个奶奶围在一起聊得哈哈大笑,口袋里塞满了苹果、枣子之类的水果,禁不住感到头痛,认为自己跟这样不靠谱的鬼合作简直弊大于利。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陈淮的注意力回笼,从秦瑶那边撤离到房子里,眯起眼睛往大厅里看,一个矮冬瓜努力地踮脚够着大门的门闩,一边轻手轻脚地挑开门锁,一边偷偷往屋子里看,确保没有惊动大人。
果果偷偷从家里逃了出来,踮着脚走到花坛边上,把那个沾满了灰的泡泡水瓶子捡起来,在浇花的瓦罐里涮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沾了一手。
她一边把挖出来的一小团肥皂往瓶子里塞,一边说:“完蛋了完蛋了,口袋里都是肥皂,妈妈又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果果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她皱了皱脸,舔一下嘴唇,把那点馋虫逼回肚子里,搅动着自己的泡泡水,只是肥皂加了太多,半天也没化开。
于是她的肚子就又叫了一声,陈淮怀疑胡娟今晚根本没给她吃饭。
“你肚子饿了呀”秦瑶跨过排成一排的花坛,走进来,看了一眼陈淮,又把视线移到果果身上,小孩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因为不认识,不敢说话。
瓦砾上的夜鸟叽咕叽咕叫,声声不绝,秦瑶提一下裤子,跟果果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低头从自己的兜里把刚刚别人送的水果都掏出来,“姐姐口袋里有苹果,你喜欢吃吧。”
果果谨慎地盯着她,往旁边挪了一寸,秦瑶心下了然,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徒手把苹果掰成两半,自己咬了一口,把另一半递给她。
“院子里的王婶给我的,没关系的,要是有毒我比你先死。”
果果真的很饿,想接过来,但是手里拿了泡泡水,秦瑶就把她的泡泡水接过来,帮着她搅。
她三两下就把半个苹果吃进肚子里,果果还小口小口地品,吃一下抹一下嘴,陈淮走过来坐在秦瑶旁边,两条腿伸得很长,鞋尖碰到了前面摆的铃兰花,又穿过去。
院子大门没人看管,大大敞着,夜里起了风就直往里灌,秦瑶见肥皂都融化了,沾了几下想看看能不能吹出泡泡,结果迎面一阵风把泡泡水都吹到她脸上,秦瑶被呛了一下。
陈淮轻吐一口气,说她真够笨的。秦瑶睨了他一眼,坐在边上的果果也笑了几声。
秦瑶把盖子盖上:“不行啊,只有肥皂吹不起来泡泡,明天我给你买新的泡泡水,你带到学校去偷偷去吹吧。”
小女孩捧着半个苹果,这时候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斟酌着问:“你送给我吗!”
“对啊。”秦瑶看着她,但果果看不懂她眼底的情绪,只会很幼稚地问她为什么。
秦瑶叹一口气,两只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搭着,在短暂地缄默后回答:“没有为什么啊,因为你很好很可爱,如果要报答我的话——”
“果果,要坚持读书。”秦瑶说,“就算你妈妈不让你读书,你也要想办法读。”
她偏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果果,陈淮只能看见她被风吹起的几缕头发,沉思了一秒,在心里默默为刚才觉得这个人不靠谱而道歉。
空气里散着一股不知道是苹果还是西瓜,抑或是脚边铃兰花的香味,渐渐让人的神思都安宁下来。
果果把嘴里的苹果嚼了几下咽下去:“要是没办法呢我们家太穷了,妈妈想让弟弟上幼儿园,说他一定能去北京上大学。”
秦瑶的声音变轻变缓:“那你就留在这里,你以后的钱也绝对不要给家里,一毛钱都不要给。”
“果果,你不要去北京。”
“她们说北京很好,很漂亮,有长城、故宫,还有天安门,还可以挣很多很多钱。”
“再好也不要去。”
秦瑶把话说得很死。
五岁的孩子听不明白这些,只眨了几下眼睛,没拒绝也没答应,秦瑶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给她填肚子,答应她以后要是又没饭吃就去对面的院子左边最后一间屋子里找她,她给果果吃东西。
夜太深了,果果吃完以后把核都扔到隔壁王婶门口的大垃圾桶里,把吹不出泡泡的肥皂水也扔了进去,只是还是没舍得把瓶子扔掉,在瓦罐里涮干净以后又藏到了王婶的窗户下面。
她跟秦瑶挥手说再见,把嘴边的汁水洗干净,沾了水的两只小手往很紧身的上衣上一擦,就又偷偷踮脚进了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