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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第3页)

像胡媚世这种习于向男人献身的女子,对于无意攫取她诱人的媚艳胴体、若即若离,却在小事上体己的男子,起初只觉无比困惑,就像屠夫对砧板上的鱼肉以礼相待,反而令它们不知所措。

但这名俊美到难以形容、气质却较容貌更为出众的神秘贵公子,似乎只关心她的伤势,对于她是何人、来自何方毫无兴趣,宁可把时间用于抚琴煎药,为她调养身子上。

胡媚世痊愈得飞快,随着身心恢复状态,形秽之感却越发强烈。在胡媚世迄今的人生中,初次失去以身体诱惑男人的自信,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遗落在哪个尘世与仙境的夹缝,眼前的男子是躲避天上天下诸般俗扰的逸仙,养着她这一缕本该徘徊于中阴之界的幽魂,聊以打发不灭的永生时光。

而关于自己的一切,是胡媚世主动说的,冰无叶从未显露出兴趣,总是静静聆听。因为最重要的推论——辵兔是由两人轮流扮演——他已从女郎吐露的枝微末节中取得旁证。

梁燕贞的身份于他不是秘密,身为血甲门曾经风光一时的金字部后裔,其父梁鍞的从龙功臣身份,不过是表面的掩饰而已,是一不小心混得太高调所致;按辈分来看,那厮可是“飞甲明光”锻阳子的传人。

昔年锻阳子以正道魁首之姿,率领各路英雄投入“风天传羽宫”和“逍遥合欢殿”两大秘境的争战,几将大半个武林卷入血腥恶斗,乃有史以来杀人最多、为祸最烈的祭血魔君。若非事机败露,被青锋照的展风檐所诛杀,恐怕此际血甲门已没有别的分支派系,彻底实现“一甲单传,血洗天下”的祖训。

梁侯的后代在当世血甲之传眼中,可是令人垂涎的美肉,或为乱伦所生不说,还因搞上造反不成的独孤十七,断送了父亲的仕途乃至性命……这般奇葩,写成话本都嫌设定浓厚,居然是个活生生的女人,怎不教一帮极恶之徒激动坏了?

就连羽羊神,也没忍住对她下手。

从结果来看,濮阴梁府及其衍出的照金戺灰飞烟灭,梁鍞一系形同灭门,羽羊神这手玩得挺狠。按理梁燕贞一介孤女,流落江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知沉潜十年竟成一方之霸,与其说羽羊神陷害未成心有不甘,更像是好奇难禁,直想知道她是怎生玩将出来,才有邀为四羊神之举。

冰无叶不识梁燕贞,但识得独孤寂。连独孤十七都不要的蠢女人,绝不可能有死地翻生的本领,必是有人拉了她一把。

若羽羊神有点耐性,或可揪出梁燕贞背后之人,但他就是忍不住将梁燕贞的羊号取作“辵兔”。从那之后,“那位”的形迹便彻底消失,再不露一丝声息。

这别脚的字谜并不难猜。

辵者,辶也。辵兔即为辶兔,写成“逸”字容易,难在推出背后满满的恶意。

世上知有梁燕贞的人已不多,她是濮阴梁府的千金,是狮蛮山的小师妹,是失身于二度造反的罪人、彻底断了父亲仕途的蠢女人,是复兴家门无望的败犬;对于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十七爷来说,说不定就只是只多水耐肏的好屄,暖床可喜,除此无他。

没有人会以为,梁燕贞是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

谁也不知她逃过了什么,除了设计陷害她的人以外。直接或间接参与过这段的独孤寂、叶藏柯乃至魏无音皆非阴谋家,余人俱已身亡,答案呼之欲出。冰无叶是真不明白,梁燕贞何以能不明白。

隐身在她背后、将其推上风花晚楼和玉霄派之主的人,该是由这个“逸”字上推出羽羊神的真身,从情报端彻底封锁了来向,以致羽羊神无法像最初叩门相邀那样,保有对梁燕贞的优势。

她们甚至使羽羊神阵营依赖起《天予神功》来。

为梁燕贞操盘的这名棋士,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不同于羽羊神老猫烧须的小聪明,此人的周密是无声无息的,没有癖瘾作祟的躁动,冷澈到令冰无叶生出一股难言的亲近,像看着镜中的自己。

而被胡媚世以敬畏憧憬的口吻呼为“姑娘”者,正是梁燕贞的高墙和府库、藏经阁与迷魂阵,也可能是避风港和最后的归宿,是隔着“梁燕贞”这枚棋子,仍教羽羊神不敢轻举妄动的狠角色。

这世上能引冰无叶稍稍驻眸的人或物已然不多,这也是他今夜来此的原因。

鹿希色的心思他早已看穿,却仍为她游说羽羊神发出召羊令,是为了偿清最后的人情债,这浑水冰无叶半点也不想蹚。在他看来,鹿希色也好羽羊神也罢,全都无聊透顶,撕咬若是她们所渴望,那便由她们咬去。

他已将忆鹿的女儿养到他们当初遇着她的年纪,鹿希色从没信过他,但他不以为意。身为被忆鹿应无用双双抛下、踽踽苟活之人,男子自觉责任已了,便是亲骨肉他也只打算养到十九岁,其后死生无尤,任尔东西南北风,何况是别人的女儿。

梁燕贞应是以辵兔神之姿去了无乘庵,冰无叶用套来的联络暗号在附近留下讯息,暗藏字谜,解开自能发现署名是胡媚世,果然一举钓到大鱼。

头戴赝盔的女郎停下脚步。

冰无叶并未刻意隐藏声息,智囊的武功应不如梁燕贞,未必能察觉自己尾随;若能察觉则更为佳妙,此等修为的高手能分辨有无敌意,当明白他无意动武,为彼此留住理性对话的空间。

白衣如雪的羊盔男子足下不停,怡然行出树影,至女郎身后近两丈才停步。这是动手稍远、刀剑难及,转身逃跑又太近,恐将背心平白予人的距离,除了好好说话,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我是水豕,我们见的次数少些,没记错的话该是两回。一回在孔海邑池,另一回在降界。”冰无叶淡然道:“你家小姐此际应在无乘庵,自是以辵兔之身,此节毋须缠夹。我注意姑娘甚久,有佩服也有疑问,希望这般开场能为你我节省点时间,少些高来高去的无谓口舌。”

女郎没理他,从树洞中掏出一团纸捻,摊开后转身“泼喇!”一扬,正是冰无叶留的暗号字谜。赝品羊盔的竹簧声同样单调呆板,听着要比梁燕贞所扮的辵兔沉稳许多,不知是天生清冷,抑或强按心中怒气所致。

“媚世呢,她人在什么地方?”

“偌大个人,总不能掖着走。”冰无叶垂眸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待与姑娘说完,便将人——”

“那就是死了罢?”女郎仍不看他,自顾自喃喃道。

“交给……什么?”冰无叶微怔,赫见她靴尖一勾,从树根附近的落叶堆里挑起一根滑亮的白蜡杆,足有丈二长短,八九斤的分量在她脚上不比一枚羽毽稍沉,抄住平腰一扎,杆尖越过两丈的距离,直搠冰无叶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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