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星河
文山河不倦
怨恕海。
五月廿六,风浪大作。
一星天主城的蒸汽炉中涌出滚滚浓烟,星石灼烧后产生的雾气经久不散,在城市上空积聚成厚厚的翳层,抬眼望去,从怨恕海蔓延过去的云霞被染成了灰白色,像一块凝固的乌云,悬停在一星天上空。
十几艘渔船停靠在岸边,海浪一袭袭卷来,拍打着岸边的砂砾,无数小鱼被卷到岸上,挣扎着跃动,不能回到海中,就只能翻出白肚皮被阳光晒干水分。
老渔夫抓了把沙子,又抬头看看天色,吐掉卷烟:“今日不出海了。”
“啊?为什么?”风太大,小渔童捂着草帽,语气急切,“这么多鱼被卷上岸,肯定是鱼潮来袭,大家都准备出海了。”
一星天紧靠怨恕海,周遭是大大小小十几个渔村,渔民们靠海吃海。
海神保佑,每隔一段时日,海上风浪大盛,就会有鱼潮来袭,届时出海可以满载而归,渔民们期待着鱼潮的来临,这是他们的幸运日。
错过鱼潮,就会错失赚钱的机会。
老渔夫眺望着海面,看着潮水下浮现出来的暗色,表情愈发凝重:“海上风浪这么大,他们是不要命了!”
小渔童心急如焚,脱口而出:“师父,你是不是怕了?”
老渔夫是远近有名的出海人,已经打了几十年的渔了,从一星天还未建成就出海,一直有人想邀请他组成出海的船队,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守着一艘小渔船,看天出海,全凭心意。
虽然赚的不多,但小渔童跟着老渔夫也能混个温饱,可是最近他娘亲突然病重,为了买药,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了。
“我怕了?我出海的时候你娘还是个小娃娃呢!”老渔夫吹胡子瞪眼,看着小渔童吓得缩起脖子,又没好气地放缓了语气,“这次的风浪太大了,不是单纯的鱼潮。”
“每次鱼潮都会有风浪,今天和以往也没什么区别嘛。”
小渔童不服气地嘟哝,他跟着老渔夫有一年时间了,也经历过两次鱼潮。
老渔夫瞥他一眼,嗤笑:“你个屁大的娃娃能看出什么来!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般不知天高地广,只晓得这海里有神,不信这里面还有大妖……唉,总之今日不出海,你乖乖回家待着,你娘的病我知道,我这里还有一点积蓄,你先拿去救急吧。”
老渔夫长叹一声,摸摸他的脑袋,眼底还有尚未平息的浪潮。
那是久隔岁月,深入骨髓的恐惧。
大妖?小渔童不甘心地低下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师父一定是在骗他。
周遭都是准备出海的船只,看到老渔夫离开,嘲笑出声:“他肯定是怕了,谁不知道他自从十几年前从海上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小家伙,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海?”
老渔夫十几年前还是渔村里最有名的渔夫,常常带着其他人出海,但自从有一次出海遇上大风浪,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脾气越发不好,是渔村里出了名的怪人,不招人待见。
其他渔夫都对他嗤之以鼻:“小家伙,要来吗?”
小渔童犹豫不决:“可是师父说这不是普通的鱼潮……”
万一真的出了事怎么办?
“哈哈哈哈,这话他都说过多少次了,哪次应验过?”渔夫们满脸嘲讽,鼓着劲拉起风帆,“你要是不来,我们就走了,鱼潮可不等人。”
小渔童咬咬牙:“我去!”
一艘艘渔船从岸边出发,乘着风驶向远方,翻涌的鱼浪让每个人欣喜若狂,他们忙着收网,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海面。
那里漂着一具灰白色的棺材。
棺材盖突然被掀开,一截白得像雪的手腕从里面探出来,腕间有一圈赤红色,勾勒出繁复的印咒。
嗬,好大一块乌云!
要是雨下起来,在这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唯有棺材盖能遮一遮。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怪异的一幕。
在偌大的怨恕海海面上,一具棺材随风漂荡,棺材里探出半个身子,正费劲巴拉地抓着棺材盖往上拉,风浪太大,棺材像一叶扁舟随着怨恕海的浪潮起伏,像是下一秒就要淹没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