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八
我跟随着父亲的车,离医院越近,便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盈。
我曾经很怕死。
五年前那个流浪汉手里的尖刀同进我心脏时,我很害怕,可是我不能倒下,因为我怀里还有沈耀,爸爸妈妈说了,他才是家里最重要的。
做手术时我很害怕,手术结束还在恢复期就被支使着做家务,伤口一次次裂开时我也很害怕,心脏总是莫名抽痛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吐血的时候,大家都认定我装病的时候,被拿命保护过的弟弟沈耀推倒在地殴打、父母却从不阻拦,直到我被打得灰头土脸只知道抱住头的时候。。。。。。
可是,随着父母走进医院,看着父亲颤抖着手,掀开那张白布的时候,我反倒不害怕了。
那是我的脸。
没有一丝血色,白炽灯几乎将每条血管都照得清晰,双目安详的闭着,嘴角微抿。
没有死得很难看。
我在半空中抬起手臂,发现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原来这就是死亡。
真正到了这一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一点都不怕,帮沈耀抗刀子的时候、吐血也不敢打扰姐姐的时候、被父母打骂的时候,我都一声不吭的忍下来,原来我真正害怕的,是不被爱。
是他们小时候一次次说着:“你就是个赔钱货,小耀才是我们最重要的。”
,是姐姐教导我:“要讨爸爸妈妈换新,给他们长脸。”
,是弟弟说:“你能读高中都是沾了我的光。”
这些话深入骨髓,无法更改,成为我潜意识不敢违背的铁则。
现在终于要离开了,我竟然觉得解脱。
医生从身后走来:“我们尽力了。”
“病人的心脏问题很大,恐怕这几个月、甚至这半年都饱受病痛折磨,她的口袋里也有止疼药,可吃药治标不治本,如果她能早一点来医院。。。。。。”
“并且,因为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信息也查不到她过往病史。。。。。。急救进行得很艰难。”
他看上去欲言又止,在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如果能早一点联系上家属,了解情况,恐怕也不会这样。”
父亲踉跄几步后退,后背撞到墙上发出闷响,他难以置信的喃喃:“这怎么可能?”
他眼眶一点点红了:“我的女儿。。。。。。昨天还在家里,还在做家务,怎么会。。。。。。”
他常年酗酒,心脏不比我好到哪去,一激动便呼吸困难,涨红了脸攥住领口:“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的女儿要上A大的,她要读大学的!”
医生除了翻来覆去的说节哀,也说不出别的话。
妈妈是率先疯掉的,她一下扑到我的尸体前,撞得铁架病床都向后挪了几厘米,护士七手八脚的上来架住她,她却根本不肯松手,只是又哭又笑的尖叫——
“沈宁,你怎么敢的?谁允许你死的!
我们好吃好喝养你这么大,你一分钱都还没孝敬给我们,凭什么死?我不许,我不许!”
她叫了一会儿,又叽叽咕咕的笑起来,疯狂大喊着:“死了也好!
再也没人能抢我儿子读大学的钱,不能抢他读大学的机会了!
凭什么她能考上A大?我的小耀才是最厉害的。。。。。。沈宁她死得好,她活该——”
她像是已经彻底崩溃,在我的尸体前尽情咒骂着,任凭护士怎么拉都不肯走,甚至还要张口咬人家,装若癫狂。
直到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站在她身侧的沈耀忽然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然后一巴掌甩到了妈妈脸上。
这一下震得她松了手,一下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