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猛地跪去地上,整个人哆嗦地磕着头。“城主饶命!城主饶命!您说关于罗姑娘的一切都……是属下会错了意!城主饶……”
“是吗。”陆离辛嗤笑地俯下身,勾勾手指,信使便不受控制地仰起脸来。“看来还是我疏忽了,才让你把信递进来?”
信使簌簌发抖,极度的恐慌让她忘记肉身上最切实的疼痛。
她知道,只消陆离辛一个手势,自己能在这光天化日下,倏尔碾作血雾。
她身上有陆离辛种下的蛊。
漠江城内每一个人——上至罗刹三煞,下至洒扫小儿——身上、血里,都有陆离辛的蛊虫。她们的身躯任她摆动,生死亦然。
一个阴晴不定,就是一场血光。
罗艽面前的“阿媸”,从来不是真实的她。
只有此刻,这满面阴霾、草菅人命的罗刹城主,才是真实的陆离辛。
终于,陆离辛对着信使微微一笑。“罢了,也并非你的错。”
她收了手,转身往罗刹宫殿走,隐约喃喃道,“唉。与佛门走得太近……这样不好。我不喜欢。”
有些风既然留不住,那便当机立断斩落。这是陆离辛的信条,利落简单,向来没有例外。
她不喜欢无拘束的人。
更不喜欢见到自己看上的人,站去自己的对立面。
整月相处,陆离辛当然明白,罗艽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倘若逼急了,指不定来个玉石俱焚。
思及此,陆离辛望向天光,恰见春里新红绿,鹂鹦自在啼。
陆离辛只心道,莫非,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鸣。*
那……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
说罗艽与佛门接触太深,大抵也不尽然。
在三清山上时,罗艽便不爱听那些之乎者也,如今换作佛门清净,聆佛道讲学,她只会睡得更深。
至于所谓清谈,更是能避则避。
自从与兰芥州“鲲鹏”交好,即便对方多么言辞恳切、大义大德,罗艽仍留了个心眼。
果然如她猜想,即便问了月前追捕图小乐一事,无为大师也只会说是误会一场。其间佛道祭论云里雾里,只说图小乐自知修不得无为之道,不愿遭受磨砺之苦,才毁了兰芥祭礼。
罗艽自然明面上连声应好。
暗地里只道,鬼才信!
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按那兰芥奇怪礼法,图小乐竟要唤无为一声“义父”。
罗艽暗戳戳心道,义曾祖还差不多。
可奇就奇在,即便她与绝云道长,即图小乐,单独相处之时,对方言行举止,亦与罗艽印象中大相径庭。
仿似夜半相遇是真,三日奔波是真,只那一段有关祭典与心灯石的记忆,从她心底生生剔除了。
图小乐闭口不谈心灯石,彼时眉间一点稚童青涩,此刻也荡然无存,仿佛回兰芥州之后,她便套上一个“绝云道长”的壳子,再不复从前神采。
只偶尔偶尔,那一点点独属于图小乐的精神气会从这壳子中露一尖尖角,几句插科打诨,犀利有趣。
罗艽看着她,意有所指地敲三下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