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说得极是,若是后宫之中有人兴风作浪使后宫不宁,儿臣又该如何?”
皇后头上戴着的一支金凤衔珠钗上面一颗硕大的珍珠莹白圆润,此时如同一只闪亮的眼睛盯着太后,太后的手在底下暗暗握紧了一直抓着的佛珠:“若有使后宫不宁者,皇后应当赏罚分明,方才能使后宫诸人心服口服。”
这么答了之后,太后却是浑身不自在,自己纵横后宫多年,从未被人如此质问。
若是在以前,在雍正皇帝的后宫之中,自己有协理六宫的权利,自然能与皇后辩驳几句,但是如今物是人非,所有人眼中她已经是一个拥有一个至尊地位却一点实权也没有的太后,她享受八方供养,但是此刻却觉得身边有着重重枷锁,处处限制。
皇后此时却换了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悠悠道:“所以,皇额娘,儿臣想以皇后之尊问皇额娘一句,翠珊,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皇额娘弄去了花房?”
皇后特地咬重了“皇后之尊”四个字,她心里渐渐涌起了骄傲,她是皇后,纵使面前的太后为女中至尊,但是她一辈子也没有当过皇后,自己现在使用的权利,是她这一辈子也不曾拥有过的。
太后神色一凛,当即伸手拍在了面前的矮几上,在殿中发出沉闷的声响:“放肆!你虽是皇后,但是哀家到底是太后,你便能这样质问哀家么?你的礼数何在?”
皇后神色没有丝毫惧怕,见太后发怒,盈盈跪倒在太后面前,抬起头看着太后,眼神中却有着凄惶:“皇额娘息怒,儿臣不过是心疼叶赫那拉贵人罢了,儿臣心疼叶赫那拉贵人也是因为尊敬皇额娘,毕竟叶赫那拉贵人是皇额娘举荐的,儿臣不敢不珍而重之。”
这一答滴水不漏,连太后也不知如何怪罪,只能沉着脸不说话,黎棠在一边一直听得是胆战心惊,如今殿中的静默更是让她惊惶,外面射进来的阳光照在澹泊宁静殿中央的地毯上,连飞扬起来的细小灰尘都能清晰看见,皇后跪在太后面前,暗暗咬着牙不做声,太后亦是沉着脸不发一言,时间就像因此静默了一般。
许久之后,就在槐月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已经漏了一拍,黎棠走到太后面前拜倒说道:“太后,奴婢想起来了,那日翠珊不小心打碎了太后寝殿中的一个冰裂纹宽口碟,奴婢见那宽口碟也不甚名贵,便私自将她打发到了花房中,也未和太后禀报,还请太后恕罪。”
皇后看着黎棠,嘴角扬了起来,太后却并未因黎棠的认罪而缓和神色,反而脸色又阴沉了一些,皇后淡淡道:“既然是黎棠姑姑私自打发的,那皇额娘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倒是儿臣冒昧了,还请皇额娘恕罪。”
太后的一口气皆憋在心里出不来,闷了许久,但是最后也只能无奈道:“罢了,这件事也只是个例外,皇后也算是尽心尽力管制后宫了。”
跪在皇后身后的槐月和盼春偷偷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喜色,槐月暗中使劲咬了咬舌头,才将那忍不住翘起来的嘴生生地忍了下去。
盼春走上前扶起皇后,皇后眼神轻飘过黎棠,后落在太后身上,含笑说道:“皇额娘居于慈宁宫,应当慈和安宁,一如这圆明园中的澹泊宁静殿一般,澹泊宁静才能好好地颐养天年,玉枕安神,可让太后高枕无忧,铁观音虽然寻常,但是观音慈祥,普度众生,还望太后安心礼佛,儿臣定能好好管制后宫。”
说罢,不等太后反应,便领着槐月和盼春出了澹泊宁静殿。
太后看着皇后的背影一脸的惊诧,黎棠姑姑在皇后走后站起身来,走到太后身边安慰道:“皇后年轻,太后可别为皇后气坏了身子。”
面前的茶盏依旧氤氲这热气,太后伸手将茶盏挥落在地,碧绿的茶水洇湿了厚厚的地毯,黎棠垂着眼不敢作声,许久之后,太后才怨恨地说了一句“真是好厉害的皇后!”
皇后自澹泊宁静殿中出来之后,才觉得身上冷汗淋漓,就连走路也有些不稳当,盼春小心地扶着皇后,担心道:“娘娘今日得罪了太后,以后要如何自处?”
“太后本就不喜本宫,本宫如此做也没什么不可。”皇后让盼春和槐月将她扶到了一边的一个亭子里面坐着,看着面前接天的莲叶,一颗慌乱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槐月在一边为皇后捏着腿,一边捏一边说道:“奴婢看着太后也拿皇后娘娘无可奈何,虽然最后黎棠姑姑揽了罪责,但是如此一做,便是太后承认落了娘娘下风了。”
皇后倚在亭子的栏杆之上,叹了口气:“若不是慧贵妃和本宫说,本宫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太后让人害了叶赫那拉氏,若叶赫那拉氏病入膏肓,皇上自然垂怜,到时候再让人好好调理,叶赫那拉氏又会恢复,以此苦肉计争宠,太后真是一点也不顾惜叶赫那拉氏的身子了吗?”
“太后要的不过是有人能在皇上身边罢了,如今陆常在已经得宠,叶赫那拉贵人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盼春在皇后身边用了一个小团扇为皇后扇着风,清凉的风最终抚慰了皇后依旧有些跳动的心。
皇后看着槐月,说道:“槐月,若不是你前些时候和本宫说了那样的话,本宫也不会这么做,你说得对,宫里的人都在发疯,本宫一生一世都要在这紫禁城中了,所以本宫也必须发疯,只有发疯了,才能过得长久。”
河边杨柳依依,细长的柳条随风摆动,终于漫漫撒撒地隐藏了主仆三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