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萧狗儿尚在熟睡时,萧二十便早早套上了车,将萧乞儿早起剪好的羊毛装上了车,便准备离开萧家寨去秦阳。此去虽只有三日路程,但萧乞儿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一向安心目送萧二十离去的她,待那马蹄声自寨中奔出时,心里却突然觉得有些堵得慌。
要说被萧狗儿救回来那女子也是命大,这箭虽有毒却并未伤到要害,所以萧乞儿才能用草药将她的命从阎王爷那儿给钓了回来。只是萧乞儿昨夜与萧二十商量了一下,约定若这姑娘身子并无大碍,还是将她早些送出寨子得好。毕竟那箭头两刃带勾,是大殷的官家箭矢,能被官家射中的她……绝不是他们这帮寻常百姓能够牵扯上的人物。
自从萧狗儿昨日无意间瞥见了那女子的冰肌雪肤,这脑子就没断过念想。待他清晨穿好衣衫起床,刚走出房门便撞见了送萧二十归来的萧乞儿。
萧乞儿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目光躲闪冷汗直冒,便走到跟前来用自己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然后轻轻伏在他的脑门上,问道:“你这脸色红胀,可是昨夜染上了风寒?”
萧狗儿有些为难,轻轻将她的手拿了下来,问道:“娘,屋里的姐姐怎么样了?”
“昨夜昏睡至三更,我在她床前守着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半夜醒过一次,只说是口渴,待我让你爹烧水时,那姑娘却又昏睡过去。不过我见她脸色有所好转且脉搏有力,想来是已无大碍。”萧乞儿虽觉得人命关天,但更多的是不想让这女子打扰了他们清净的生活,所以这才一夜未眠陪床。
虽说夜里萧二十也说要替她看着,但毕竟他明日还要赶车,加之若这姑娘再次醒来需要换药擦拭身子什么的,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索性便让他回去歇着了。好在今日应交给柳家的货物已尽数备齐,她也能在家好好歇息歇息。
两人正在院子里说着话,屋里的房门却被人打开了。
那女子强撑着身子走到门框处,萧乞儿见了连忙上前扶住,询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只需喊一声便是。”
女子脸色虽略显苍白,但相较于昨天确实好上许多。只见她看了一眼杵在院子里的萧狗儿,后者却因昨日之事连忙转过头去,她却笑了:“多谢萧姐姐救命之恩,也谢过狗儿弟弟。”
“狗儿弟弟……”听到这几个字,萧狗儿还有些不满,虽说在家里与乡邻间都这么叫,但好歹他也是有大名的人。
“我叫……萧墙。”萧狗儿小声道。
那女子在萧乞儿搀扶下坐在门边的长凳上,问道:“哪个墙?”
没等萧狗儿回答,萧乞儿倒替他答上了:“墙壁的墙,这孩子出生时来了个云游道人,说他命里缺土。又恰巧他那时正用小指头指着院里的矮墙,夫君便给他取了一个‘墙’字。”
听闻此话,那女子便道:“在大殷,但凡是长房嫡子,皆取双字,怎么……”
此言一出,萧乞儿笑道:“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多规矩,随口取个名字罢了,男孩子贱名好生养。”
话及此处,萧乞儿瞧这女子伤势还未好利索不宜动弹,便扶着她进屋去了。
到了正午,萧狗儿也从寨子外面的林地里回来了,带回来了几只野兔给女子补补身子。萧乞儿又让他揣上了几个铜板去寨子上打点清酒回来,自己好用那个给她清洗一下伤口。
没想到萧狗儿刚出院儿,就被隔壁的石头给盯上了。
“狗儿哥!狗儿哥!听说你爹又捡了个漂亮媳妇回来,是不是呀?这下你是不是还得多个姨娘呀?!”石头趴在土坯墙上眨巴的眼睛,跟萧狗儿打趣。
可如今的他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不识趣的小子,他脑子里只有那红裙女子的美貌。
待他到了寨中的作坊前,恰巧瞥见一群汉子正坐在那儿闲聊,他便走过去问了句:“三叔啊,你知道舞姬是作甚的?”
那个被称作三叔的男子皮肤黝黑,在这一堆人里算是瘦弱的。只见他转过头来俯下身来掐了一把萧狗儿的脸颊,笑道:“哎哟你这臭小子现在什么都问了啊?这个呀……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爹吧!”
话罢,这帮人都笑了起来。狗儿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依稀记得昨日有人窸窸窣窣,说这么漂亮出来基本就是卖的,他不明白,这女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素日里拜访寨子的货商,又有什么可卖的?
待他将清酒用酒葫芦装好回到家中时,萧乞儿已经在自己的房里睡下了,毕竟她昨夜一宿没有闭眼,身体自然疲乏。狗儿没想到的是他回来时,那女子正坐在院儿里晒太阳,见他回来连忙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狗儿将酒葫芦放到厨房后坐到了她身边。这女子身上散放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花朵芳香,沁人心脾。
那女子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掌中,笑道:“姐姐比你大不了几岁,你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阿姐,如何?”
原本以为这孩子是个认生的主,没想到萧狗儿竟在顷刻间便将“阿姐”二字喊出了声。女子虽是有些意外,但总归微笑的答应下来。
“那姐姐你是做什么的?昨天我听人说姐姐你好像是卖什么东西的,可我还从未见过像姐姐这般年轻貌美的货商。”
若不是萧狗儿的样子全然没有戏弄之意,这女子兴许会生气。她思索片刻,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裹好的糕点递给萧狗儿,笑道:“咯~姐姐便是卖这个的。”
萧狗儿将那好似绿豆糕的东西塞进嘴里,却袭来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儿。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么可口的点心,笑道:“这东西还挺好吃的,我老爹虽然带我去过几趟秦阳城,却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点心。哦……在柳府好像是见过的。”
“姐姐告诉你,这糕点可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橱子做的,一般人还吃不到哩!”那女子和狗儿说话时,眼里满是关爱,就好似这孩子当真是他的亲弟弟般。
“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姓何,有个艺名唤作舞泣。”
听闻此话,没念过书的萧狗儿又开始追问了:“姐姐啊……狗儿没念过书,你说这几个字儿我还真……”
“单人何,掌上舞,三点水的泣。”话罢,何舞泣又将萧狗儿的手掌摊开,用自己的葱白玉手在他的掌心里一一写出汉字。
萧狗儿平日里就没见过几个生人,这寨子里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人,他早就看腻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他自然好奇得紧。
“姐姐为何叫这个名字?听着可够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