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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郑王咽了口唾沫,等着皇帝开口。
只是皇帝开口之后,说出的话却与郑王的猜测截然相反。
“等到初七那日,叔祖母无论看见什么,对外都说没有。”
好像咣当一声一把重锤敲在了天灵盖上,郑王初初听到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时,心中的震撼并不比王妃少半分。他怔愣片刻,难得失态地追问:“皇上,难道那南朝暗探所言非虚?”
少年皇帝转头看向他,食指在唇边轻轻一压。
郑王当场急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他在宗室中地位极高,不仅因为他辈分极高,还因为他一直担任大宗正,掌宗室事务。永乐郡主的身份,直接牵涉皇室血脉真假,正是郑王不容推辞的分内之事,岂能轻易含糊过去。当即连尊卑都不大顾得上了,连声追问皇帝。
桓悦被他追问半天,终于难得开了金口:“叔祖所想不错。”
“那——”郑王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晕,“皇上,宗室血脉不容混淆,稍有不慎贻祸无穷,断不能……”
桓悦对他做了个止声的手势。
“叔祖误会了。”桓悦温和道,“三司中扣押的那个南朝暗探,是假的,真的湘平郡主早已幼年夭亡,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的言下之意是,真的湘平郡主已经不在了,只要将永乐郡主认定为武安王亲女,就不会留下任何可以钻的空子。
郑王本能地反对:“皇上,这个头不能开!”
大晋宗室不能参与政事,宗室获得的一切待遇全都依赖于血脉。正因为他们的生死荣辱都来源于血脉,所以对血脉的看重执着到了极点——这是他们立身的根本。
桓悦看人的眼力一向很准。
他一看郑王肃然不已的神色,就明白很难轻易说服他——宗室的根本利益根植于血脉,而郑王身为大宗正,对宗室血脉的维护和在意程度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轻易动摇的。如果桓悦搬出朝野安稳的大道理来劝服郑王,可以糊弄他一时,却不能糊弄郑王一辈子,往后还要留下后患来。
桓悦喜欢一次性把所有问题解决掉,更何况郑王身为大宗正,宗室玉牒也由他掌管,即使现在隐瞒,到了往后也会让郑王摸出蛛丝马迹来。
于是他搬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宗室血脉不会混淆,往后朕也不会允许第二例出现。”桓悦转过头,对着郑王微微一笑,“皇姐已经有孕了。”
“……”
殿内短暂地陷入了静默,显然可怜的郑王一时间被这句话冲昏了头脑,还没来得及深思。
桓悦神情淡淡地注视着郑王的表情,果然片刻之后郑王蓦然回神,爆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叫。
“这是□□……”郑王神思昏乱地吐出几个字,随后又恍然回神——永乐郡主根本不是桓氏血脉,□□一说自然无从谈起……不对!
永乐郡主离京月余,直到数日前才返回京中。郑王就是再不懂医术,也知道回京的这些日子绝对不够诊出喜脉来,也就是说,永乐郡主在离京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那时根本还没有什么真假郡主的流言!也就是说在永乐郡主身份被揭穿之前,这二人就已经有了首尾。这个简单的时间账没人不会算,一旦走漏风声所有人都能猜出来!
郑王眼前一阵阵发黑,皇帝与郡主背着姐弟的名分私通,这和郡主身份为假比起来,明显还是前面那个更要命——《晋律》中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同姓兄弟姐妹婚者,当诛。虽然没人能拿这条罪名来约束皇帝,但传扬出去,这是连带着皇帝的声名也要严重受损,倘若落到史书之上,堪与诸位昏君并列了。
而今南北战况一片大好,朝中尚算安定,北方七州欣欣向荣。如果南北成功一统,皇帝的威望声誉将更上一层楼,未来铁定能得个‘文’‘武’‘高’‘宣’等顶尖的谥号,将来青史记载,必然是弥合南北一统天下的明君,甚至可堪与大晋太祖皇帝并肩。如果这个时候传出此等消息,郑王简直不敢相信。
“皇上——”郑王蓦然爆发出骇然的叫喊,“此事绝不能、绝不能走漏风声!为天家颜面计,绝不能使众人所知!”
他不是傻子,当然不敢置喙皇嗣,那与寻死无异。
“叔祖放心。”皇帝那张端丽的面容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来,“和入后宫相比,皇姐当然还是更愿意做郡主。”
郑王仰起头,唇角抽搐,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架到火上下不来了。
要说动最看重宗室的郑王,桓悦从郑王最在意的天家声誉下手。而转过头去说服邓诲时,桓悦则换了一套说辞。
邓诲是个忠耿直臣,心心念念都是天下安定君主圣明。桓悦点出这是为了朝局安稳,随后开始自由发挥,编造了一套永乐郡主早在数年前就已经主动坦白了她的身份,一直兢兢业业忠于大晋真假掺半的鬼话。等他搬出大宗正郑王之后,邓诲终于被他说动了。
明湘:“……”
“你对郑王说,我已经有了身孕。”她盯着桓悦,“几个月之后,孩子从哪里变出来?”
要知道,郑王之所以能被迅速打动,永乐郡主的‘身孕’才是最关键的因素。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本身就是皇帝与永乐郡主私通的铁证,却又没有人敢于让皇帝放弃自己的皇嗣,故而郑王就算心里在骂娘,也不得不咬着牙认了,甚至出手为其描补。
“这个么。”桓悦莞尔,笑容中带着说不尽的风致,“反正朕的子嗣,未来必然是皇姐所出,只是早一点说出来,也不能全然算作骗了郑王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