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提高了声量:“好的!月姑娘给我即可!若是脚程累了,您先去茶室歇歇脚,我给您泡一壶银针来!”
薄薄的竹帘子隔绝不了这样又尖又厉的长长一段话,屋内之人听到了声音,用餐被打断,口吻极度不悦:“谁在外面?”
不待山月开口,黄芪抢先道:“是月姑娘来送太太的斗篷!”
里屋安静了一瞬,紧跟着是可闻的紧绷:“太太没有回来?”
黄芪不说话了。
山月求救似的看向黄芪。
黄芪将目光移开。
等待片刻后,山月怯懦恐惧的声音响起:“没,没,太太还没回来,柳府有事留她,我便先回来了”
里间“劈里啪啦”东西被砸落在青砖地上的声音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响起。
“叫贺氏进来!”程大老爷声音中的怒气快要溢出来了。
山月肩头一抖,欲哭无泪地看向黄芪,浑身瑟缩着进了里屋。
黄芪心头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意,嘴里暗骂了一声:“个小缩货!”
松江话骂人是胆小鬼的。
黄栀神色不明地瞟了黄芪一眼:小缩货?不是吧?哪有胆小鬼害怕着说话的声音能大声到,房间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呢?
山月埋头进了里屋,头压得低低的。
青砖地上散落着打翻的菜肴、青菜和碎成片的白瓷盘,紫砂汤盅斜躺在地面上,滚烫的鸡汤混合乳黄的油腥淌了一地,张牙舞爪地在地面织成一张暴怒的面具。
“大老爷”山月带着哭腔。
程大老爷大腹便便坐于上首,腰后垫着软迎枕:“去柳府习得如何?”
“今日授的第一堂课说是自宫闱六司退下来的阿嬷,今日教了行路、落座和伺茶”山月哽咽着说得颠三倒四:“习了一个时辰,阿嬷说我有天赋,叫我回家好好练,以后不丢江南官场的脸。”
程大老爷静听,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闪过不耐烦的光:“太太呢?你上课的时候,太太在哪里?”
山月摇头如拨浪鼓:“我们在院子里学,太太送了我进院就不见人影了。”
程大老爷脸上的肉颤了颤:“为何太太没跟你一道回来?”
山月迷惘抬头:“我也不知道呀。阿嬷说太太去了书房,许是老大人传她有事呢?——老大人为人亲切和蔼,头一回登门柳府,虽然排场很大,丫鬟仆从站了两大长列,但瞧着老大人与太太间很是亲昵愉悦,便不怎么害怕了“
山月继续道:“咱们家能得这样大人物的青睐,程家不愁不发达,往后我们大少爷必定能扶摇直——”
“啊!——”
“咔擦——!”
一只粉彩嵌银丝盖碗茶盅被恶狠狠地砸在地上!
瓷器劈裂的声音,与山月惊声尖叫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刺耳又解气。
程大老爷动手狠砸了玩意儿,气喘吁吁地怒目圆瞪。
狗男女!狗男女!
这么多仆从丫头在旁边看着呢!
这二人竟还能形容亲昵愉悦!?
程大老爷顿生出将万物四分五裂的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