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武七年的正月初一之后,太子聿便照旧回到了太后宫里住下。
而婠婠身子不大方便,仍旧是很少在外头走动。
到了二月初一之后,京中的国子学里也都开了课。
这时候开课的大多是七岁及以下的稚童们,那些十来岁向上忙着科考功名的少年们,则是正月十五之后就来上课了。
因七岁以下的男女并不大防,所以这个年纪左右的孩子们,女童男童都分在一块儿上学习字。
妙宝早在年节之后就收到了国子学里祭酒送来的信,告诉她在二月后可以送家里的大姑娘去学里读书了。
这是个叫女儿见见世面、读书认字的极好的机会,妙宝心下当然欢喜,早在正月里就开始忙着为瑶瑶准备好了所有可能用上的东西,操碎了一颗母亲的心。
既怕给女儿准备的东西不好,叫女儿被别人瞧不起笑话;又怕买的东西太贵了,反而又被笑话她们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家。
真是把她的一颗心都在欢喜中煎熬了数回。
这些年里,终究是她耽误了女儿的学业。从前在蜀地的时候,她整日忙于在酒楼做工才能养活自己和女儿,便再无闲暇的银钱和时间去送瑶瑶正经读个书。
只能一个字一个字自己吃力地教着瑶瑶。
如今好了,可以将瑶瑶送去这天底下最好的国子学中去读书,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大心愿。
二月初一的这日早晨,妙宝早早就将瑶瑶叫起来穿衣洗漱,亲手给女儿梳了一个既不过分惹眼、又不单调乏味的花苞髻,给女儿换上她新命人做来的衣裳。
二月里虽然入春了,但是害怕女儿冻着,她给女儿做的衣裳还是夹棉的。
待打扮好了女儿,她又一一检查过女儿的小书袋,确保里面需要带着的东西全都带上了才安心。
然后她带着女儿去用早膳,将两块厨房里刚做好的新鲜芝麻糕用油纸包了,塞进女儿的书袋里,仔细叮嘱女儿:
“午间时候,家里的马夫和婆婆会去接你回来用午膳,若是饿了,就先吃点芝麻糕垫垫肚子。——这是娘给你准备的手绢儿,吃完芝麻糕了,要用手绢擦擦嘴,别沾上芝麻在嘴上了,知道么?”
贺妙宝真是操不尽的心,又取来两件衣服命人一块包裹进去。
“若是写字时候不慎叫笔墨弄脏了衣裳,记得叫你萍姐姐带你去换,知道么?”
瑶瑶进国子学读书,自然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奴婢跟着侍奉。
这婢子叫萍儿,也才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孩子,不过妙宝都让瑶瑶唤她“萍姐姐”。
萍儿应下了贺夫人的话,将瑶瑶的两身备用衣裳收好了。
如此,又花了两三刻钟检查过没有问题了,妙宝才拉着瑶瑶的手,同瑶瑶和萍儿亲自上了马车,将瑶瑶送去城东的国子学里。
瑶瑶蹦蹦跳跳的下了马车,萍儿带着彭城侯府的令牌,牵着瑶瑶的手,带她往学堂里面走去了。
妙宝半靠在车壁里,轻轻拉开马车车帘的一角,殷切地看着瑶瑶离去的身影。
这时辰里来国子学读书的孩子,都是坐着自家的马车来的,而且也不需要家中大人接送。
妙宝见别人家的父母都不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下车,怕不合规矩,只好在车上小心望着。
忽地,她又看见国子学门口驶来一辆宫里的车轿。
一个十来岁的尊贵少女缓缓下了马车,周遭的人都俯身向她请安。
妙宝隐隐听见他们口中叫着“帝姬殿下”,知道这就是那日徐侯府上见到的崇清帝姬。
当今皇帝皇后的侄女,太后的第一个孙女。
那位帝姬下马车后,朝着前面招了招手,似乎是唤了一声“瑶瑶”,而方才已经进了学堂的大门,看不见背影的瑶瑶又蹦蹦跳跳的走了回来,跑到了崇清的面前,仰首看着她。
崇清似是俯身问了瑶瑶几句话,瑶瑶欢快地答了,崇清微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上的花苞髻,也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步入了学堂里。
后头马车上的妙宝眼中顿时沁出了晶莹的泪珠,良久,竟然叫她哭到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