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文字被泪水晕得模糊,静窈不断想起在雷泽之国夜夜梦魇时,落入的那个云白色怀抱里。
是他……一直都是他……
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痛,静窈手上一松,那一本破旧的典籍摔落在地。静窈觉得生疼,只得沿着那梧桐木的书架慢慢坐倒,神色极是痛苦扭曲。
肩头的云罗仙绫似霞光漫开,腰间一对红玉珊瑚玲珑响声泠泠,她的额上疼得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桐木书架被她推翻在地,竹简与书卷“哗啦啦”四散开来,静窈双手覆上那对珊瑚,低声唤了一句:“清、清衡……”
不知为何,她心底之间忽然生了一种异样的思绪,终于忍着腹中疼痛,借用云罗的仙力,开了灵视探了一眼那对玲珑。
那却何曾是什么红玉珊瑚。
炎炎赤光里,如日耀生辉,又似鲜血一抔,凝于白裳。
不过一瞬,静窈已是双目朦胧,泪水潸然而下。
那竟是赤龙的一对龙鳞。
“清衡……清衡——你在哪?”
白裳白裙似盛开的曼玲花,却有血色蔓延开去。静窈下意识地伸手一抚那裙裾,却见莹白的指尖染上了温热的血红。
那不是云罗仙绫的绯色,而是她体内汩汩而出的血色。
“孩子……孩子……”她已疼得呼不出声来,泪水随着汗水直流而下,一张粉面苍白得可怕。
天书阁里响起一阵云靴橐橐之声,那脚步显得慌乱而急促。
她已痛得看不清眼前物事,只听得有人高唤了一声“静儿”,那声音极是熟悉。不过片刻一个玄金袍子的高大身影乍然立于眼前,伸手将她抱起。
静窈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他的臂弯沉稳有力,但她仍一只手死死护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极力忍住那千刀万剐似的剧痛,终于抬眼看清了眼前之人,艰难地唤了一句:“擎宇……擎宇哥哥,我……好疼……”
温热的鲜血染湿了她素白的衣裳,连带着他的玄金袍子,亦被血色沾污。她的手指攀上他的前襟,隐隐闻到了一丝杜衡的清芳,她几乎要以为眼前人便是他。
静窈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不哭了,不哭了,我在这里。”他那般柔声哄她,一如往昔。
昭阳宫中一派嘈杂,虽然早知静窈临盆在即,昭阳宫上上下下已未雨绸缪多日,但此番她多思以至早产,一时间殿中侍奉的仙娥皆手忙脚乱。
擎宇却不再似往日鲁莽,显得格外镇定而冷静,将殿中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少蒹神君挎了药箱匆匆赶来,见擎宇坐在静窈身旁,一只大手紧紧将她白皙的柔荑握着。少蒹也顾不上见礼,环视殿中,见未有司药身影,便急道:“司药仙君何在?殿下的催产药是由司药仙君调配而成的,快去寻司药。”
殿中的小仙娥忙领命前去,擎宇忽然浓眉一皱,即刻起身吩咐道:“照顾好殿下,本君去找司药仙君。”
“你别走……”静窈突然使尽全力拉住擎宇的手,纤细的手指被他握在掌心,有着湿润的温热。
“静儿乖,别害怕,我去去就来。”他的指拂过她额间的汗珠,含忧又含喜。
静窈只觉得累极,轻轻颔首,方阖上了双目。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擎宇君方迈进昭阳宫的庭院里,便察觉着一丝业火气泽,并不属于九重天所有。
宫里头里头帷帐四落,只听得见仙娥四下忙碌的声音,静窈还未发作的厉害,只安静地躺在那榻上,乍然听见外头他的靴声,忍不住昂声道:“擎宇……是你回来了吗?”
擎宇原是晓得她害怕,于情于理他都想进去陪一陪她,但到底男女大防,便犹豫了许久,云靴在外头的猩红的氆氇上来回踱着,此刻终于打定了主意,方迈入那大门,却立刻叫一道仙障挡着了。
十炎莲花结界泛着天火气泽,擎宇心料果然不错,当即左手一旋,亮出他的方天画戟来,冷笑道:“既有这般大的本事拦住本君,何以畏畏缩缩不敢前来相见。”
话音方落,擎宇便已置身于昭阳宫后头一处无人的寒蛩殿,他立定画戟,对无人处冷声道:“清衡帝君,你好大的本事。”
光落疏影里,清衡一身白衣,不执刀兵,温言道:“还望擎宇君见谅,今日本君妻子临盆在即,本君自然是要来陪伴的,实在无需擎宇君分忧。”
擎宇一杆方天画戟直指清衡面门,厉声道:“一纸休书已下,雷泽神族与你大荒妖族再无半分干系。静儿如今是我九重天未过门的太子妃。若要谈陪伴,亦该是本君相伴静儿身旁。”
清衡不气不恼,依旧是那清风明月的模样:“此言不无道理。”他面上旋即略略一冷,道:“既然如此,只得委屈擎宇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