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兰帝后见她容色苍白,黛眉紧蹙,慌忙去替她抚了一回背心。
“我不要紧,母后。”她强忍下胃中翻涌之意,方开口道:“大约是几日水米没进,现下闻着汤味,反倒恶心着了。”
撷兰帝后悠长的黛眉皱了一回,并未开口。
静窈觉着她母后的那个神情,仿佛有些话藏在心里,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有孕三个月了,自己不晓得吗?”她三哥哥懒洋洋靠在殿中的太师椅上,这般相问。
撷兰帝后眸光似水,幽幽瞪了那心直口快的椅桐神君一眼。
静窈神思偶滞,一手抚上自己的尚算平坦的腹部,长眉轻皱。
她终于回过神,苦笑起来:“三哥哥,我以为近日吃的多了些,肚子上多了一点肥膘罢了,怎么会是多了个宝宝呢?”
椅桐神君便道:“现在的年轻人,天雷勾地火,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的。”
静窈被他一说,乍然想起北荒那夜清衡朗朗的眉目来,一张芙蓉秀脸涨得通红。
辉耀帝君不动声色,只斜睨了椅桐一眼,椅桐忙偏了头去,老实道:“弟子去厨房给静儿端药。”
静窈坐在榻上,沉默良久,眼泪却忽然掉了下来。
恰巧椅桐神君端药回来,乍然见了她这副形容,竟然有些急眼。他从前最爱和静窈作对,一把年纪了仍似个顽童般,现下看得她掉泪,心下却格外难受。
他忙取了条帕子去给静窈擦泪,碎碎念道:“丫头,你还这么小。这天下间的好男人多得是,他不就是一个大荒帝君吗……”
“椅桐,你先出去。”辉耀帝君终于听不下去了。
静窈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出去罢。”
待众人尽去,她却又独自一人走出了清霄殿。
雷夏泽为沮水与澭水汇聚之源,化一方千里华池,华池中碧波顷顷,水光潋滟,此刻池中寒冰芙蕖开得正盛。
且雷泽之国有一亘古奇景,每逢昼夜交替,烟雾迷蒙,月色冷浸,恍若水墨山水般静谧悠远。
静窈依着那白玉栏杆坐着,连鞋袜也不记得穿。五更天是有些严寒的,单薄罗裙教她冻得发抖。
云雾缭绕,雷泽之境望得并不真切,那翻涌的雾气却教她无端端思忆起从前。
她曾同清衡去凡界时,见得那乞巧节葡萄藤下求愿的女子,乍然见了心中情郎,于灯火阑珊处处遥遥回望,莞尔一笑。那女子生得并不是绝色,可那一刻她的笑意盎然,叫静窈觉得那样的女子便是世间最美。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时,她才惊觉,她早已爱上他。
可是一切来得太晚,她明白得太晚。一纸休书,如行云流水,他笔走龙蛇,铁画银钩,跃然纸上。
他曾许诺她,这一生一世,天地大荒,长相厮守,不离不弃。他一言一语,刻骨铭心,教她无法忘却。
是啊,怎生忘却呢?
可她忽然记起要命的一事。
北荒幽冥司有森罗殿,主宰者为地藏之主。藏主乃静窈忘年之交,生审判之目,拥生杀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