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同静窈帝后交好的离安魔君虽对这般景象不觉稀奇,但鬼族上至鬼君燕歌下至侍从,都眼睁睁瞧着他们素日不苟言笑的清衡帝君替他们那嫁入大荒的神族帝后剥着葡萄皮,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但那位年轻的大荒帝后却没见着他们个个诧异非常的神情,只一门心思扑在她眼前的绿葡萄与她夫君清衡帝君手中的紫葡萄上,过了半刻觉得吃絮了,方鼓着腮帮子努努嘴示意清衡去给她拿一旁琉璃盏里盛着的奶白葡萄。
鬼族中人的形容原就较旁的种族更加苍白些,是以下座那位北荒第一美人鬼族长公主安歌的面色愈发难看,惨白得似一地月光,且那白月光还时不时颤了几分。
安歌公主今日面色难看委实是有些原因的。
从前天帝下旨与大荒和亲不下五回,却一一叫清衡帝君婉言谢绝了去。是以一向懂得揣测人心的燕歌鬼君思忖着,天族的女子大约不对清衡帝君的胃口,于是很有信心将自家的妹子荐了上去。当是时,燕歌鬼君请了大荒丹青位列第一的画师,将他亲妹妹安歌公主画得身段妩媚,面容娇美,这幅丹青并着一纸求亲书一同呈去了东荒的榣山神宫。
谁知清衡帝君却没给他留什么颜面。从前他婉拒天帝时,好歹回些只言片语以示歉意,可那番清衡帝君将求亲书同丹青原封不动退回来时,连片纸头也无。且安歌公主冷眼瞧着,清衡帝君连那系画的缎带也未曾解开。
是以数万年来三界中多有闲言碎语,更有胆子大不怕死的乌合之众开始揣测大荒的清衡帝君,说他虽生得掷果盈车之貌,琴心剑胆之性,但实在可惜,清衡帝君其人,有着断袖之癖。
直到一万四千年前,清衡帝君向天帝同雷泽之国辉耀帝君求娶静窈帝姬,大荒之中无数好八卦之人,又有了新的话题,不外乎是“帝君不愧是我们大荒的帝君,为人表率,行事皆以为三界谋福祉为先”,又或是“原来帝君是瞧不上那寻常的胭脂俗粉,听闻雷泽帝姬乃神族美人谱上排行第一的绝色美人,这般样貌才配得上咱们的大荒帝君”。
言谈之间,仿佛清衡帝君娶的只是雷泽帝姬,只是神族第一绝色罢了。而鬼族那位长公主,也一向是这般安慰自己,只怪自己时运不济,虽是个公主,却只是个投生在鬼族的公主,且只是他们北荒位列第一的美人罢了。
谁知今日这一见,却叫安歌公主自说自话安慰了自己万余年的言论,顷刻间分崩离析。
静窈向来是个坐不住的,夜宴才开半,她便觉得水果吃多了有些撑,于是同清衡耳语了几句,道自己要借尿遁。清衡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但因此时是在鬼族地界,不免多交代了几句:“千万不要乱跑,夜色渐黑了便回房去,有什么事情便用隔空传音唤我,我立刻便……”
“行了行了你多吃点葡萄,方才都给我吃光了。”静窈觉得清衡啰嗦起来倒可同她父君比一比的。凡人都说三从四德乃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静窈觉得若是一一从了,只怕自己早已经精神衰弱了。
眼看着静窈离席,清衡帝君的眼神往她身上放了许久,待她出门离了大殿,终于恋恋不舍地收了几分。鬼族那位安歌公主的面色,却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不过片刻,安歌公主亦起身告退。
鬼族神宫地处北荒,昼暖夜凉,此刻交了寅时,天渐渐黑了,略有些阴森可怖。
大荒的静窈帝后全然没把她那便宜夫君的话放在心上。
她素来喜欢闲逛,可今日闲逛了半个时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找不见回大殿的路了。
好在她兜兜转转,忽然见着前头一个烟紫色的身影,赶忙上前唤了一句。却见是鬼族那位公主安歌,袅袅婷婷,身姿楚楚,正立在荷塘旁边喂鱼。
安歌公主见是静窈,起身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直如弱柳扶风,娉婷婀娜。
静窈爱看美人的毛病又犯了。
她素来眼神不好,方才在大殿上她同那鬼族公主离得甚远,看得有些不甚清楚。此刻离得近了,静窈便盯着那鬼族的公主一会,只觉得她雪肤花貌,唇红齿白,是个美人,只是身段略略丰腴了些。
这样看起来,还是九重天的第一美人,她心心念念的小姐姐南薰公主生得更美些。
静窈正暗自垂涎着美人,却见安歌公主娉婷袅袅,款款走来,施了个礼方问她:“敢问帝后娘娘为何独自一人在这,是否不识得回大殿的路?”
静窈略略有些尴尬,便打了个哈哈:“你们北荒风景甚好,我随意一看,公主请自便。”
安歌公主便道:“夜宴枯燥无趣,不想帝后娘娘也是生性洒脱之人,叫安歌一见如故。”
静窈眼见着这位鬼族公主尚算好相与,便同她闲谈了片刻,听她言及北荒之中风景殊异处甚多,便存了极大的好奇心,愿同她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