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是洛阳城赏花大会,便于午时在城西的万卉之园举行。届时四方百姓皆会到场,排场极大,连全国的花匠名手亦从各地赶来,可谓盛况空前,不容小觑。
六皇子宋臻之母玉妃娘娘素来喜爱嘉木名花,宋臻自小耳濡目染,亦是惜花之人,是以这城中一年一度如此盛典,自然不容错过。
宋静此前虽应承了她五皇兄,但过后又忖着倘若只宋岸与明玉二人,难免尴尬,便一早去了庆云宫请她六哥宋臻一同前往城外的万卉之园。
是以五皇子宋岸、六皇子宋臻便同乘了宋静的翠羽华盖马车,她亦依约拉上了明玉作伴。因皇宫至万卉之园路途颇远,一路上便已隔帘听得外头人声鼎沸,四方吆喝之声此消彼长,连绵不断。
宋臻打起帘子瞧了外头一眼,便顽笑道:“今日官道独辟,一切安定,八皇弟功不可没。”
熙朝八位皇子虽非一母同生,但素来兄友弟恭,未见尊卑之别,更无皇权纷争。宋岸亦撑不住笑道:“须知这金吾将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虽虚长了八皇弟四岁,却也是自叹弗如啊。”
宋静翻了个白眼与他:“五哥哥若是将平日里看美人的心思放一半在政治武功上,必然也是个角立杰出的青年俊才。”
宋岸忙横了她一眼,却听明玉垂首一笑,侧影落落,不由羞赧一笑,全然忘了方才宋静一番戏谑。
宋静瞧了瞧他二人的模样,歪了歪嘴角,又给了宋臻一个“我觉得五皇兄没救了”的眼神。
待到了万卉之园,虽午时还未至,几人老远便已瞧见了一身戎装的宋邺。他今朝这般束冠披甲,稍稍敛了平日里的书生意气,反而平添了几分英雄豪情。
“八哥!”宋静唤了一声,便上去牵了宋邺的手。他二人年龄相仿,自小感情便格外深厚,宋臻看了一眼,便无奈道:“五皇兄有了明玉姑娘,静儿有了八皇弟,只剩六哥孤家寡人了。”
宋静吐了一回舌头,亦挽了宋臻的手,顽笑道:“六哥哥怎么像个姑娘似的。”
话音未落,便见几名羽林郎前来辟道,原来是洛阳的花商们纷纷将最名贵的几盆牡丹运来。万卉园中姹紫殷红,明黄绛紫,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
明玉见满园嘉木名花,袅袅翠翠,亦不由叹了一回:“当真是盛况空前,我竟从未见过这么多牡丹齐放,当真美不胜收。”
宋岸听罢,忙附和道:“正是正是,六弟的母妃玉妃娘娘宫中多栽菏泽牡丹,却也比不上这满园春色。”
宋静便有些疑惑,转首轻声问向宋臻与宋邺:“我依稀记得,五皇兄仿佛生来是对花粉过敏,是以自小便不喜欢芳草花卉的。”她疑惑地皱了一回眉,又轻声道:“莫不是我缺心眼,又记错了不成?”
宋邺便道:“你没记错,五哥是从不碰花的。你且瞧明妃娘娘满宫里只栽垂柳便知了。”说罢亦是一头雾水。
宋臻早已成家,于风月事上自是十分了然,摇了摇头,望着他二位尚且年少的弟妹,颇含了几分无奈道:“你们五哥哪里是喜欢花呀。”说罢默默瞥了一旁的明玉一眼,不作他言。
他这一双聪慧的弟妹即刻互相对视一眼,俱是了然于心,又忍不住捂嘴笑了一回。
却听得宋岸忽然问道:“静儿,今日洛阳盛典,你不去唤清衡师父一同来吗?”
“昨日我去城郊竹舍寻过师父一回,却不见他的踪影,我只得留了张字条与他,告知他这花会的时辰与地点罢了。”宋静拨弄了一回腰间的青玉苏,颇有几分落寞:“说来我也十几日不曾见过师父了,他近来许是有些忙,我倒也不便打扰。”
她话音方落,却听得后头一阵轻笑:“公主殿下盛情相邀,那人却不来,也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
宋静凭声识人,不用回头便知那是梁朝五皇子拓跋轩,她干笑了两声,还未开口,便见宋邺抱拳道:“拓跋兄有礼。”
“几位殿下有礼,昭阳公主有礼。”拓跋轩永远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叫人指摘不出一点错处来。
宋岸在诸人之中年纪最长,便领着几位弟妹与拓跋轩一同就座,又道:“赏花大会一共三个时辰,我已命人去留香阁定了雅座,拓跋贤弟若是赏脸,花会结束后便与我们同去罢。”
拓跋轩当即欣然应允,又听得宋臻道:“五皇子是征战沙场的少年英雄,却不成想亦有怜花惜木之心,委实难得。”
宋静又干笑了两声,她觉得她五皇兄方才倒是耳聪目明,现下却有些反应迟钝了。
但转念一想,拓跋轩对她有意,原也算不得什么光彩事,她家中几位哥哥不知也好,否则多生事端,定然烦扰不堪。
宋静接连半月忙于校场之事,应接不暇,故而近来不曾见过清衡,又因现下他依旧不在,是以今日虽是盛况空前的花会,她却依然打不起精神来。
好容易挨到了酉时,宋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忙不迭随了她几位哥哥去留香阁。
留香阁的伙计识得宋邺,忙不迭上来行礼,方打了个千儿,却见着宋静一袭青裳白裙,不由略略一愣。
宋邺已然笑着打诨道:“我家这位素爱女扮男装的小妹,不成想骗过了店家这么多年。”
伙计一拍自己的后脑勺,方反应过来,亦是笑呵呵道:“原来是宋姑娘,小的真是眼拙。我说呢,您家的八哥已经长得这般俊俏了,天下间哪还有男子长得宋姑娘这般美貌的。”
拓跋轩的折扇敲在左手掌心,忽然对几位皇子道:“看来几位兄台家中有这般小妹,果然是世间最大乐事。”
宋静心里哆嗦了一回。自当日夜宴以来,她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拓跋轩每夸她一回,她便忍不住在心里抖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