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徽予坐了轿辇往未央宫去,行了一段路,江鹤追上回禀道:“启禀皇上,司衣司那边说,本来都备好了的搁在那,就等好时机送过去,但未央宫的人去取再阳殿下的衣料子时,瞧见了,不由分说就要了去。司衣司两相为难,权衡之下,还是送了未央宫。”
徽予不假思索:“姜儿不会。”
“奴才也不信……但衣料子,确确实实是送去了未央宫。”江鹤小心翼翼地回着话,生怕触怒逆鳞,犯了天威。
“罢了,到了未央宫再计较罢。”徽予愁眉不展,左右为难,不知到时如何应对。
到了未央宫,见到韫姜温雅的模样,徽予心中的愧疚与歉意更深了些,连带着笑容也是僵住的。
韫姜心思细腻,怎么会看不出此刻徽予的为难?她于是挽着徽予入内坐了,忧心忡忡地问:“予郎眉间含愁,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事?”
徽予本来就内心有愧,韫姜的温顺体贴、善解人意,更让他纠结。
江鹤见徽予迟迟说不出口,又想着天颜事大,可万万不能在齐国面前跌了份,于是斗胆说:“皇上才从启祥宫处来,本该送入启祥宫的蜀锦不知怎的不翼而飞了,皇上正为此焦心呢。”
韫姜想到那奇怪又挑不出错处的十匹蜀锦,一下子像被闷雷轰了一记,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耳根子因一种莫名的耻辱和落差而变得通红,连脸色也变得异常难堪。
半响,她十指紧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平静的语气说:“怕是过完了年,司衣司忙着备置春衣,手忙脚乱的,把衣裳料子都送错了。那蜀锦原是送这来了,真真是鸠占鹊巢了。”
韫姜装着毫不在意的模样,扬手吩咐同样有些尴尬与沉重的愈宁:“愈宁姑姑,快去取来,物归原主才好。”
胸口极其沉闷,心像是被悬吊在喉间似的,连手也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韫姜受过更大的羞辱,却远远没有这次让她心慌意乱、难堪悲伤。她觉得好像是自己憧憬坚信的情谊被一个厌恶的人生生玩弄践踏了。
她不是沉溺花好月圆的懵懂少女,她和徽予的感情也并不是她的全部,但那是无比珍视的、不容人作践嘲讽的。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底就像有团业火在熊熊燃烧,连着脑袋都是懵懵的。她说出那几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定神闲与神态自若,韫姜很快低下头去,不想自己失态。
她想起宛陵那句闺中调笑的话,只觉格外的讽刺。
徽予张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停顿了片刻,吩咐一众人退下,独留韫姜与他二人。
徽予犹豫了片刻,斟酌了用词,讪讪道:“朕想她是齐国公主,送些金银珠宝入不得她的眼,也是俗气。而齐国的蜀锦寥若晨星,匹敌万金,可谓是凤毛麟角。所以朕才特命人抓紧赶制几匹入宫给她,也是为了不失国威。”
韫姜抿唇不语,别开脸不去看徽予。
徽予知道她蕴了气在与他怄着,于是好言好气与她说:“是司衣司办事不得力,我即刻命人去惩治为首的几个以儆效尤。今年开春四月里进贡的蜀锦,都给未央宫以作弥补好不好?”
与徽予独处,他又示软,韫姜一直隐忍着的小孩子心性就翻涌了上来,她忍不住落下泪来,置气道:“谁要那些劳什子,给我我都不要。”
韫姜胡乱抹了泪,起身要走。徽予忙下榻来追,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央道:“别生气。”
韫姜噙着泪,楚楚动人,又觉有失妥当,憋着一口气,冷冷道:“妾身失仪。”
她温顺不怒的样子,只让徽予心寒,他又愧又羞,说:“是朕没打点好,是朕的错。你不要与朕置气。你要骂也好,只别忍着不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