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梳妆罢了便用膳。膳罢不消时顾诚就进来回话说和如命前来按脉问安。
韫姜敛了敛浅藤紫如意纹梅香衫,扬手示意将和如命请入阁内。
和如命照旧是一身绒蓝色的官服,衣衫平平无奇却仍盖不住他的翩翩气质。和如命生得是书生模样,很是干净清秀,又是颀长身段,显得人一如一块美玉一般。
他入阁前耳听泷儿咳嗽了两声,于是止步从药箱中取出了一瓶枇杷露来递与泷儿道:“此枇杷露味甘清凉,饮之可止咳祛痰。泷儿姑娘只需饮它几次,便可不再受咳嗽喉痒之苦。”泷儿登时羞得不敢说话,单是诺诺接过,又道了几句谢。
和如命微颔首,便迈步入内了。泷儿透过珠帘子看着和如命颀长的身影垂垂隐去,心里暖融融的涌出一股蜜意。
这一厢和如命向着韫姜告了安,便取出了用具来给韫姜按脉。韫姜些微欠身倾向和如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道:“天转凉了,虽说明城里倒还好些,但是大人还是要注意些身子。”
和如命垂着头掩住了脸上的喜色。他心知韫姜不过随口关怀,却仍叫他欢欣不已。他不动声色地道了谢,并关切了几句韫姜的身子:“娘娘贵体自入秋以来总有些不适处,如今差不离是调养好了。待入了冬,还是要早早要了炭才好,否则扑了寒气又要不大好了。”
韫姜恬静噙笑:“谢谢你和大人。”说着韫姜又问,“本宫让你去查的事,如何了?”
和如命理好了用具,一壁回复道:“恪贵妃娘娘的案子里记的是热风病症,去看那药方子似乎也是寻常单子。但是仔细对着普通单子一比,有黄芩、白术、黄芪等药物额外添入,这些药物虽说是清热、健脾与补气的养生药材,可若配之白芍药等物,便就是安胎汤药了。若不是娘娘格外吩咐注意,想来也不会有太医注意,更不会联想到安胎汤药一事上。”
赤金嵌珍珠护甲笃笃敲击着檀木案几面,韫姜凝神细思少顷,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郑氏种种迹象皆有指她有孕之可能。她是刚烈性子,断不会因为一热风病症就骄矜到不饮酒只吃清淡饮食。倘若她真是病中失了颜色,那更该是铅华重抹以遮病气,而不是清淡寡妆,更显出憔悴。那么看来她当真是身怀有孕,才会清减许多来稳固胎气了。”
和如命只觉背上渐渐布满了寒津津的薄汗,一壁极力正色又压低声音问道:“那么娘娘是想……”
她垂首莞尔,美如一朵微雨红花,却含着森冷:“她的孩子可不能掉,掉了皇后眼里不就单盯着本宫的再阳了?但是……她就只能有这一个孩子,再不能再有机会有孕了。”……
一切事宜业已打点妥当,皇后便就暂且迁居于如梦轩。
澜儿拭着一青色梅纹美人觚,一壁怨声载道:“这如梦轩是甚么地方?哪里是娘娘能住的?颐华宫虽说不是一顶一的奢华,却也是极好的宫室了。咱们娘娘如今怀着龙嗣,怎好屈居这样的破屋子?”
小魏啐一嘴儿骂道:“小声点!主子还在里头休憩呢!说甚么,到底也是皇上太后的意思,你这话落了有心人耳里,还不回禀了皇上太后,扒你一层皮!”
喜儿听着忙忙噤了声,脸上惊色不忿融合在一处,轻轻道:“我这也是替主子鸣不平,咱们作奴才的也不怕,还不是皇后娘娘身子金贵么。”
两人悉悉率率交头接耳地嚼着舌根,容德出来喝道:“说些甚么呐!好好做事!”说着就遣两人出去做活。一壁又打起帘子来折回去伺候皇后。
皇后如漆如墨的青丝松松绾起,单钗了一赤金凤凰展翅衔一溜东珠的步摇。身上也不过着了身茜色松柏暗花的燕居褙子,看着很是静默家常的模样。当下她垂首卧在贵妃榻上,手里把了一卷书来看着。
容德耐不住性子,咬牙道:“娘娘竟也不气么?这外头传的话多少难听?”
皇后头也不抬:“自本宫得知了有了身孕起,本宫就亦知恪贵妃和德妃不会让本宫太平。让她们造次一造次,倒还能护本宫一时安稳。本宫如今已不多奢求,只求孩子能安安稳稳诞下就是。”她的眼底蓦地垂垂生出一股凄楚,“可是……皇上的行为,才真是让本宫寒心……他……”她止了话,愁苦凝眉缓缓嗟叹一气。
皇后放下书卷,道:“只要本宫的孩子在,甚么天象不天象都是虚妄。如今苦着怕甚么,等到最后不知是谁哭谁笑。”
过了八月节之后,明城垂垂转冷,几度凉秋远去,愁云惨淡前来。寒风一吹,便就招徕了一夜千树万树梨花开。
太后的身子垂垂转好,因而寿辰夜宴置办的格外热闹些。文淑容借此央求太后将皇后迁回颐华宫好生安胎,太后因见皇后屈居他处许久颇失礼数,遂也允下。韫姜顺势提了一句柳嫔之事,徽予于是也一齐许了恩典将柳嫔迁回宫。
另一头贵妃的胎渐稳,肚子又一日渐一日地大起来,就将此事告之了徽予。徽予大喜之下擢封贵妃之母为荣国夫人以示恩宠。一时贵妃风光无限好,大有压过皇后之胎之兆。
韫姜吩咐和如命做的手脚隐秘,贵妃表面上康健胎稳,然而待到临盆之时却会惨痛异常血气亏损,再无怀孕之能。
皇后所困天象之说虽因时移世易而抹去,可徽予心里仍是有些芥蒂。因此待皇后有些淡淡的,不比贵妃亲厚。皇后一心想护住自己的孩儿,心下怕失了恩宠便保不住孩子。于是就主动向太后请意欲入慈宁宫内的听佛堂去静修,一来去一去不吉之气,二来也是为肚中皇嗣祈福。
太后因亦想护住嫡子,也就允下此事。一时间,六宫事宜皆落于未央一党。韫姜舒了心,便就安安稳稳地替徽予打点宫中事宜,一切倒也平平。
这日韫姜得了通传,道是婧良媛染了风寒病症,如今已传了太医去看了。韫姜听罢,便命顾诚去取些礼来携了去看望。
簪桃一壁替韫姜择了套雪狐毛踏雪寻梅斗篷,一壁道:“婧良媛寻常看着也挺康健的,不知是不是上回受了虫咬的缘故,倒这样容易就染了风寒了。”
韫姜惋惜道:“上回子和大人说起,说婧良媛的身子是会受些影响的,不过倒也罢了,调理调理总归能好的。”
韫姜系好斗篷上的丝带子,一壁引着簪桃往外去乘备好的轿子。
不消时即到了婧良媛处。韫姜解了斗篷来递给愈宁,一壁扬手示意簪桃与愈宁不必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