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答应下了,一壁起身行了礼,徽予不放心她,还是送她出了门,看着她坐上了轿子才回了房内。
路上抓紧回了未央宫,到了长乐殿安置下来。
膝盖处还是不适宜给外男查看的,韫姜只命簪桃过来上了膏药。又替换了一身晏居水青天碧木兰花枝兔毛褙子,传唤了华惠允入内。
华惠允进来按例行了安,他虽是个有些轻浮的人,对待韫姜却十足敬重,礼数上从不曾缺过一份。
韫姜赐了座,命人传了茶,说:“华太医且将就些,因本宫养息的缘故,宫里存的多少都是些花茶、养生调理的茶,没什么好招待的了,且就烹煮了一盅阳羡茶,也不是极品的,苦了华太医了。”
华惠允笑着说:“娘娘折煞了,微臣当初云游四海,露为水草为食,这一盏茶算得琼浆玉液,是王母瑶台赐的仙茶了。”他随性洒脱,没有品茶的习惯,也不顾什么,只大口喝了一气,险些呛到了茶叶。
韫姜捧着手炉子,看着华惠允的样子,和簪堇相视一眼,捂嘴咯咯笑作一团。缓了一缓,她示意顾诚上去拍拍他的背,又叮咛:“慢些才好呢,大人。”
华惠允羞赧地挠挠头,说:“也罢了,粗人始终难登大雅之堂。”
韫姜缓了缓,收敛了笑意,说:“特地请了华太医您过来,又劳烦您候着,是想问一句,不知道那两位有孕的妃嫔宫里,有没有安排新的太医照看伺候?”
“这是自然,太医院里最有资历的三位都是专职伺候皇上、太后还有太妃们的。随后的几个有资历的,都是有妃嫔娘娘提拔起来的,所以基本是专跟着一个宫伺候。例如师弟大多是紧跟着娘娘的医案,少过问别的妃嫔。正因为如此,两位主子有孕,安排起人手来也有些麻烦,恰好新进了许多人,才能周旋过来。不过皇嗣之事重大,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着伺候的,据微臣所知,之前贵妃娘娘安排了周太医照料陆主子的胎,他后来抽身乏术,所以换成他指导的两个弟子。而周太医他只注意些重要细致的地方就是了。”华惠允徐徐道来,详尽说清楚明白了。
一通话说得长了些,他又喝了一口茶润润解渴,接着说:“照顾龙胎的太医都是调查过,又经过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准许的。”
“这个是自然了,这是最需要上心的事了,决不能放松了警惕。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要提防,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否则可是要危害到皇嗣的。”韫姜淡然颔首,大概了解了各种道理,于是转问了些旁的。
后来华惠允要回去拟定一个方子,所以起身告辞了,韫姜于是命顾诚去送他,兀自等了会儿,簪堇才回来。
簪堇打起绣着柳叶翠竹的棉帘子,进来仔细掸掉了寒气与雪花才敢近前回话。
她行了个家常的粗略的礼,回说:“那位恭睦公主到底是齐国的人,当真好难打听,宫里几乎没有关于她的事。好在御前的君悦和奴婢交情还可,还愿意说给奴婢一些。奴婢打听到那位恭睦公主是当今齐王的嫡长妹妹,芳龄才双九,她的闺名唤做万俟聆雎。听说她不仅耀如春华,而且端庄慧中,金尊玉贵。是打小叫齐国太后养在膝下的,调—养得是人中龙凤的模样。”
“好一派溢美之词,光是听着,都能想得出是天下一品风—流的人。”她冷笑一声,“巴巴儿要送来,自然要夸赞成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她不免有些不悦,暗暗生出些许醋妒之意。
韫姜取下小指上的护甲来翻来倒去地看,喃喃念了一遍:“万俟聆雎,很是个公主该有的名字。出身高贵,想来也不会是怎样好相与的主儿。”
“金尊玉贵,换而言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公主教养得再好,再贤婉淑慎,也免不了会有一身傲气,哪里就瞧得上咱们?”簪堇撇撇嘴,嘴上这样说着,却是极其不屑的模样,嘲讽一般说着。
一边守着的簪桃嘟囔道:“再尊贵,也不过是藩属国的公主,哪里比得上咱们主子,是大楚的太师大人和隆阳翁主的千金、皇上的德妃这样尊贵的身份?”
韫姜看他为自己鸣不平,心中略微舒坦些,愈宁拿火钳拨弄了一下炭火盆里的银骨炭,扔了两个红薯进去焐着,香甜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她口中问:“可打听到那位齐国公主何时入宫吗?”
“这事儿还没定的呢。”簪堇挪来一床褥子给韫姜垫在腿下,让她舒服些,一壁回复愈宁。
愈宁颔首,算是知道了,又问韫姜:“主子适才问华大人那些个作甚?”
韫姜深深看了愈宁一眼,说:“例行公事,问一句罢了。苏姐姐协理六宫,有些地方不明白会来讨教,我知晓清楚了才好指点一二。”
愈宁知她隐瞒用意,回望过去,恳切道:“若不会伤害皇嗣,主子做什么,做奴婢的一应护着主子。奴婢现今是未央宫的掌事宫女,是主子的奴才,没有去其他宫里嚼舌根的道理。”
韫姜怕伤了她的心反而不好,于是说:“本宫没有要那样,我知道伤了皇嗣只会让皇上难过,所以只是叫谢善卿吃些苦头而已,她要为人母了,又怎么能再像从前一样不知深浅,不懂轻重?不恃宠,就不会生骄,便能稳重了。”
她并没全然说得清楚,愈宁历经前朝风云,却体会得出来,于是点头:“奴婢明白。”
韫姜想起从前谢善卿奚落她的嘴脸,暗生怒气。缓了缓,又觉得自己小肚鸡肠,她问愈宁:“姑姑,你是否觉得本宫太过薄凉和心狠了?”
簪桃听她这样问,急忙想去宽慰,却被簪堇按捺住。
愈宁平静却又温和,温柔了声音,徐徐道:“娘娘有自己的主意,奴婢什么都明白。前朝的腥风血雨奴婢尚且见过,这又算得什么呢?而且主子尚留有善念,从不取人性命,也不伤及无辜。”
韫姜感激地凝视着她,唤了她的名字,顿了顿,隐去眼泪,叹口气道:“去打探一下清欢那边怎样了,差人备下厚礼,一旦回了小筑,即刻差人送去问候。”
顾诚会意,垂手鞠躬领了命,退下去打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