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徽予免了轿辇,与韫姜一起步行走去慈宁宫。
韫姜满面舒悦的笑,半仰头看着徽予,道:“许久不与予郎像这样并肩走路了。”
徽予加重了握住韫姜玉手的力道,轻轻地带着歉意道:“是朕的错。这短短几月发生了许多事,幸好我们之间不曾真正出现过隔阂。”
韫姜眼中一泓秋水裹住徽予,用极温柔娴静的声音说:“臣妾与予郎心有灵犀,又怎会生出嫌隙来?予郎的良苦用心,臣妾都知道。”
徽予放缓了脚步,语气也颇为压抑,叹道:“朕希望能保护你,而不是一味地像年少时放纵地宠爱你,却不知将你推向了怎样险恶的深渊。母后时常教导朕要懂得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可是朕想先做一个好夫君。可惜朕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夫君。”
韫姜轻轻把头靠在徽予肩上,柔声道:“在臣妾心里,予郎一直都是最好的良人。而且臣妾也知道,予郎更是天下之主,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所以予郎,不论怎样,臣妾都不会心生怨怼。因为臣妾心里明白,也愿意相信予郎。”
徽予闻言驻足,垂眸看着笑容柔淡的韫姜,只见她眼中的目光柔和却坚定,仿佛有万钧之重的力量瞬时加注到了徽予身上,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他释然解颐,道:“有你这句话就好。”一壁又说,“皇后有了身孕,后宫之事就要你多加管理。可是朕还是忧心你的身子。”
韫姜却不以为意:“也不过就是小病症,说到底也没什么大碍的。臣妾哪里那样金贵,咳嗽两声就动弹不得了?皇后娘娘处理六宫事宜妥当有理,却也乏累,臣妾眼见着也很想替皇后娘娘分担。纵使不及皇后娘娘半羹,却也是尽了绵薄之力,叫心里安稳了。”
徽予不禁发笑,伸手刮了刮韫姜小巧挺拔的鼻:“就数你说话最伶俐,你若这样想那更好。可若身子不适了,断不能强撑着,必要即时告知朕才好。”
韫姜噙笑颔首,又与徽予说了许多体己话。二人温存之间,不消时就到了慈宁宫。
太后气色看着好了许多,可仍有咳嗽。几日不见又消瘦了许多。云氏太后曾也是前朝数一数二的美人,虽远不及徽予之母奚晏君的倾国倾城,明艳难以言表,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如今太后仍有着当年的风韵,纵使病气在身,却也减不了她身上的雍容华贵。
太后见二人来了,先是打起精神打趣二人,后又问了问皇后的情况。之后徽予因要处理政务就先告退,留着韫姜下来陪侍太后。
太后等皇帝走了,才将波澜不惊的目光静静送向韫姜:“皇后有孕了。”
韫姜只觉背脊阵阵发凉,眼前这位慈蔼妇人噙着温厚儒雅的笑,可却仍让人心惊胆战。
她唯唯诺诺回道:“是。”
太后低头抚衣角的褶皱,并不看韫姜:“她的孩子得生下来。这是大楚的嫡子,是皇家的血脉。你做其他什么事,哀家都不过问。可唯独一桩,那就是你不能伤害龙嗣。”
韫姜仓皇跪下道不敢,寒津津的恐惧爬上背脊,密密麻麻如小针一般刺着肌肤。
太后语气转冷:“先时孟氏一桩事发生后,哀家就知道你心里必定种下了个恶果子。可人不能一辈子活在仇恨之中,你要活下去就要懂得自保,而不是一味先下手为强。逆来顺受亦是一种生存之道。如今哀家把话撂下了,你是当今太师与隆阳翁主的女儿,你应该是品德双—修的,更是要有容人之量。你应当是妥帖地陪侍在皇帝身侧,替他分忧,处理好六宫事。而不是勾起尔虞我诈的腌臜事。你懂了么?”
韫姜强忍着凄苦的泪,蓦地就生出了一股倔强:“臣妾知道太后娘娘护着臣妾安泰。可一切事冲着臣妾来,臣妾绝无怨怼愤恨。可她们……偏生要算计臣妾的阳儿……”
太后软下来,伸手拉起了韫姜,又劝慰:“好歹你理解你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你若错了路子,哀家纵使是想护你,也是无力。你既知道被算计了孩儿是多么沉痛的事,那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可韫姜哪里肯让皇后稳妥诞下嫡子,又得了圣心这样一举两得。
但她面上却不敢表露,也不敢拂了太后的面子,于是温和下来拭拭泪:“臣妾知道了。”
太后见此,便只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言就命了她回去了。
待韫姜走了,静姑姑上来奉了些时新瓜果与太后。
太后叹口气唏嘘道:“姜儿这孩子的性子与隆阳是一路的。都是认定了一桩事就不再回头了。纵使哀家苦心劝道,她也未必听进去了。”
静姑姑道:“好在还有愈宁在一旁劝导,倒也能防着德妃娘娘错了路子。”
太后捻了一颗紫玉葡萄来剥了皮:“她若不伤龙子,那就任她做些‘事’来去去怨气;可若伤了龙子了,哀家势必要好好‘劝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