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贵妃到访,是否请进来。”簪堇步入内室,神色悻悻不悦,大为不愿恪贵妃造访,却又不可僭越规矩。
韫姜惊异,与林初、宛陵面面相觑,宛陵神色不安、大为局促,林初轻柔拍拍她肩头,示意她且可宽心。
她颔首,示意请贵妃进来坐,又吩咐看茶。
恪贵妃进来得快,三人依照规矩一齐唱礼问安,恪贵妃兀自寻了贵妃榻坐了,靠在八成新的弹墨福寿靠枕上,淡淡说:“裕舒夫人且快些,本宫兴起,邀你同去存阳阁探望宝林。”
这话也可算是千古奇闻,韫姜与贵妃二人可谓是势同水火,素来打照面时,唇枪舌战不在话下,偶尔和睦相处也都是逢场作戏,如今听贵妃口中吐露此等字眼,不免叫人咋舌。
宛陵显然震惊不已,扯着林初的衣袖不肯松手,生怕贵妃是佛口蛇心,暗箭难防。
韫姜却从容不迫地应对:“贵妃姐姐稍等,先饮一盏菊—花茶,后妃素来注重仪表,臣妾万万不可披头散发前去,只有劳贵妃尊驾等候了。”
“你纵不再是德妃,那起子假意逢迎的腔调还是不减分毫。不知听你的话久了,肃昭容与和婕妤是否分得清哪句是虚情假意,哪一句又是真情实意?”恪贵妃的笑总是妩媚丛生却又寒冷刺骨、刻薄尖酸的,像是把涂了蜜的刀,危险丛丛。
韫姜气定神闲地回应:“想贵妃娘娘前来,不是要同臣妾讨论这虚情假意之说的。我们时间不多,还是快人快语,打开天窗说亮话。”
恪贵妃冷冷睨她一眼,略微抬起右手示意给韫姜看,韫姜偏过头,从铜镜中看到她腕上缠着纱布,隐隐有着血色。
林初与宛陵四目相对,惊诧不已。韫姜坐直了身子,风淡云轻:“可是护着宝林时磕伤的吗?从前姐姐何等尊贵,一呼百应,不曾想也有舍己为人的时刻。皇上知道了,心疼之外想必更为欣慰。”
宛陵生怕她二人冷嘲热讽,惹出事端来,连忙插嘴一句打圆场:“人心本善,贵妃娘娘也是怕龙嗣有损才奋不顾身,此情自要嘉奖。”
恪贵妃却不领情,蔑视她一眼,冷冰冰刺道:“这儿没你说话的地,这些虚伪奉承之词从你口中脱出,像极了曳尾博宠的犬,和婕妤还是好自珍重,谨言慎行罢。所谓,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本宫与裕舒夫人说话,你就不可言。”她讥笑,她寸长的水晶似的丹蔻缓缓划过玉肌,对着韫姜说,“你费尽心思保她,她却依旧烂泥扶不上墙,胳膊肘朝外拐。傅韫姜,你也是聪明人,却反被聪明误吗?”
韫姜闷闷不乐,但不忍责怪宛陵的怯懦。
宛陵受了折辱,憋屈得小脸涨红却不敢发作,噙着一汪泪不敢哭出来。
林初懂得审时度势与忍气吞声,安慰着宛陵,拉着她去了绮窗隔扇外。韫姜沉默不语,恪贵妃说:“你难得没为着和婕妤打抱不平。”
“她太过忌惮你,总要长点教训的。”韫姜的和颜悦色已退却不少,冷月如霜,别有一番韵味。
她抿过唇脂,又问:“不过贵妃不怕这事就是臣妾做的吗?”
“你有这样蠢吗?”恪贵妃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蜻蜓嵌八宝步摇把玩,一壁徐徐说,“一箭三雕,显然不是你做的。当时情形,本宫看在眼里,你的惊吓可不是装出来的。何况哪有蠢到让自家的狗去咬人,引火上身的道理。借刀杀人,才是你的一贯作风。”
“那臣妾要多谢姐姐信任与夸赞了。”韫姜扶好了朝云近香髻上的洒金衔珠琥珀钗,起身对恪贵妃说,“姐姐何不将计就计,推说是妹妹所做?或可一箭双雕呢。”
恪贵妃重新钗上金步摇,目视前方,冷静回答:“因为本宫知道动弹不得你。皇上护着你,不怪罪你,本宫何必要触其逆鳞呢?而且幕后推手就是想本宫与你鹬蚌相争,她好渔翁得利,本宫才不会遂了她的心愿,入了她的圈套。”
韫姜听得出贵妃语气中的不甘与羞愤,她柔柔微笑:“没有陆宝林小产的消息递过来,看来是有惊无险。既然后果不严重,那么,连专司照顾此胎的贵妃娘娘都不去追究,皇后也不会刻意要牵涉此事的。只消你我配合得当,将此事推说做意外,料是皇后也不能说什么。”
贵妃点头:“皇后也不是蠢钝之人,她可巴望着本宫冲着你闹去,不会亲自动手的。把这事看透了,她的计谋就不能得逞。”
韫姜离恪贵妃一步之远紧随其后入内,林初与宛陵随后。
恰巧遇上徽予出来,四人连忙跪下问了安,徽予问韫姜:“可还觉得头晕目眩的不舒适吗?”
韫姜微笑道:“喝了安神汤,现下无碍了,所以过来看看。”
徽予颔首,又说:“朕怕贸然处置了雪绒会惹你伤心,所以问了皇后的意思后,心想畜—生无辜,再说,一来宫中喜事将近,二来孕中不宜有血光,所以还是交由未央宫好生调—教。不过那饲养雪绒的宫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各种事宜,你稍后去问了皇后罢。”
“多谢皇上怜悯之心,妾身替雪绒谢过皇上宽宥。”她屈膝下—身要谢恩,被徽予扶了起来,恪贵妃看不惯,出口截断:“不知陆宝林可还安好吗?”
徽予回:“惊动了胎气,不过郭太医说无有大碍,只消好生将养。只是暂时怕不能常出宫走动了。恪卿,也多亏你舍身相助。”
韫姜未免恪贵妃心中不平而生出怨怼,妨碍大局,于是抬起恪贵妃的手腕说:“也是,贵妃姐姐为救宝林伤了玉—体,反观妾身无能,被吓得六神无主,全没了主意,只会拖累旁人。”
徽予眉宇间的柔情浓了三分,小心托住恪贵妃的手腕,软下语气来问:“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