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着她的目光去看,秋夜凉寒,孤寂清寒的月却盈如圆盘,皎如飞镜,洒出幽幽清辉。
今日,是个圆满的日子啊。
因她清瘦的下颌被埋入了月辉的阴影里,他瞧不见她的神色,只是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原本,我打算在安王府放一把火,好叫王府人人都去救火,无暇去管一个籍籍无名的青楼妓子。”
宋兰亭举着的那把折扇一顿,神情淡淡:“哦,然后呢?”
她抬起下颌,望他,眸光清澈:“然后,将安王府搅得天翻地覆,寻一个人。”
宋兰亭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凉凉道:“既有了章程,何必要说予本王听?”
“殿下怎么不问我寻什么人?”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想说就说,不说便罢,本王对你的事,还没那么好奇。”
陆温气定神闲,丝毫未有被拂了脸面的涩然难堪:
“我的姐妹心儿,于半月前失踪,最后一次出现,是与揽月阁的乐姬凌儿一同来安王府献艺。”
宋兰亭眉头一皱,原本无波无澜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你丢了侍女,来找本王要?”
“人是在安王府丢的。”
宋兰亭听了这话,一口郁气集结于胸,倏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了好半晌,一张雪白的俊容十分阴郁:
“就因为本王名声差,这西屏郡但凡有丢姑娘的,就都是我做的?”
“……”
她直言不讳,除却她觉得三殿下行事虽颇不讲章法,性子绝非外界所传那般阴诡。
至少,盛飞瑾因战栗惊慌,而口不择言时,他大可恣意夺了她的性命。
皇家生杀予夺,不过一念间,他却大手一挥,赦了她的死罪。
再者,她陆家污名满身,旁人何敢与她近身,他却假作情痴,同她交颈勾缠,原是为了替她谋一条清影明澈的前路。
他拥她时,指尖隔了半寸。
他吻她时,唇角离了半寸。
她望着他的那一瞬,顷刻间,明白了他纵然与她一般身溅污泥,亦要守他的君子操守。
所以,她道:“心儿之事,我信不是殿下所为,只是狸奴觉得蹊跷,为何揽月阁同行之人数十,失踪之人,却偏偏是与我情同姐妹的心儿。”
她顿了顿,继续道:“更蹊跷的是,心儿一失踪,我便被殿下点宿王府,顺理成章的被年妈妈托了来查心儿的行踪。”
宋兰亭听了这话,并不显得十分惊讶,只微微眯起,一双波涛暗涌的深眸微微上挑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
“这么说来,你怀疑有人设局,算计你我?”
陆温抬眼,安静的望着他:“此局只为殿下所设,狸奴身份卑贱,还不值得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如此对待。”
他笑吟吟的摇晃着那把月白折扇,语气轻挑:“小狸猫呀小狸猫,莫要妄自菲薄,你陆家鼎盛之时,算不算得大人物?陆家倒了,你外祖还在,震北王,又算不算得大人物?”
陆温一怔,默了半晌,忽然上前一步,提裙款款而拜,低声道:“殿下……心儿……是死是活,还求殿下明示。”
他伸手接过窗柩边漫漫飘零的一片秋叶,指腹温热,毫不留情的将那片叶子碾碎
入泥:
“一个贱婢,也值得本王挂心?”
是啊,这天底下枉死之人是那样的多,他见惯生死,早知人间多疾苦,又怎会去留意一个小小的青楼侍婢。
他知礼守节,却也同样高高在上,何谈慈悲怜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