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喻捏着纽扣电池,在指尖捻了捻,那力道恨不得把电池捻成灰。
“那就遵从你的内心。”陆悬忽然说。
“可如果我是错的呢?”
“你会怕犯错?”
这是一个反问句,一下点进了江喻心里。对,他从不怕犯错,无论什么后果都愿意承担,这是他的人生信条。连装成残疾儿童上街乞讨的事都干过,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江喻把桌上的零件全部收进一个纸盒,递给陆悬:“如果明天在学校看见周老师,帮我给她。”
“怎么?”
“投桃报李。”
这是他给周老师的最后一份检讨,是对她信任的回应。也许明天过后,江喻这个名字会被钉在第三高中的耻辱柱上,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只在乎值得在乎的人。
陆悬将盒子放进自己的书包,说:“我可以帮你带给她,现在你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
“去阳台行吗?”
“嗯。”
在阳台上坐定后,江喻忽然摸了摸衣兜,掏出一包烟来,又把墙角死掉的一小盆花拉到脚边当作烟灰缸。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说自己从不抽烟,但实际上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因为酒量太差,总是被大人看不起,秉持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态度,他跟着老江工地上的工友学会了抽烟,干了大人才会干的事儿,他也觉得自己变成了大人。
老江是管不住他的,准确来说,老江管谁都管不住,但凡他硬气一点儿,工友就不敢给江喻发烟,可就算阻止别人,江喻自己总能弄到钱买烟,而老江每每拿抽烟的事儿说他,他就用酗酒的事儿怼回去。父子俩谁也没资格说谁。
后来出现了一个厉害的女人,经常有人在背地里叫她男人婆,可是谁也不敢当面惹她,因为她养了一群社会底层穷途末路的疯狗。这个女人就是绘月酒吧的店长。
江喻戒烟全靠店长一双筷子,只要他敢拿出一根烟,店长的筷子就抽到他的手背上,他在背地里偷偷抽,店长闻到了也照打不误,就这么一天天被打得手背淤青,江喻才真的把烟戒了。
现在江喻也没准备重拾这个坏毛病,就是想找回那个一切看淡,不服就干的自己,可是抽了一整支烟,过去的感觉也没有回来。时间总是会悄然改变某些东西,他已经成年了,不需要再用这种东西武装自己,也不用非得遵循所谓成年人必须做的事。
可是在说话的间隙里不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他就不自在,于是他又拿了一支,这次没有抽,只是捏在手里,把慢慢烟草碾碎了,从指缝间漏进花盆。
他跟陆悬说了很多,包括从高一开始,怎么起了帮人作弊的念头,怎么操作,怎么制作作弊工具,以及和杨帆之间的龃龉,还有周老师,虽然提得不多,却满载着对她的尊敬。
听他说完,陆悬逐渐明白了他口中的投桃报李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原以为江喻的内心很坚硬,不会轻易地对别人敞开心扉,但他错了,想让江喻敞开心扉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拿出自己的真心去换他的真心。江喻就是这样的人,简单而纯粹,对他好的人,他绝不辜负。
雨停了,乌云半遮半掩着天空,偶尔露出半点星辰。陆悬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中捏得稀烂的烟扔进花盆,倾身过去说:“我想吻你。”
江喻骤然屏住呼吸。陆悬那比星辰还深邃的双眼中映出他的脸,靠得太近了,离接吻不过一线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