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34年,八月,关西。
过了潼关就是华阴县,这里属于东雍州地界,已经进入了宇文泰的势力范围。元修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终于不用再玩命地跑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等到达东阳驿(今陕西省渭南市东的一个驿站)的时候,宇文泰已经准备好了礼乐仪仗,在路边恭迎元修的大驾。
看到眼前的接驾队伍,元修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自从离开洛阳之后,他一直被高敖曹撵着满山跑,一路上风餐露宿连滚带爬,简直比逃难的流民还惨,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没想到在这个偏远的驿站之外,还能再次看到如此隆重的礼乐仪仗,还有人重视自己这个落难的皇帝,实在是让他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宇文泰见元修到了,赶紧抢上前去,自己摘掉帽子主动做检讨:“皇上您受苦了,都赖我没有挡住高欢这个逆贼,以至于您老人家不得不离开京城跑到这里。所有这些都是我的责任,请皇上降罪。”
宇文泰的演技很好,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很是恳切。
元修心说废话当然赖你了,我当初一直找你要兵,结果你统共就给我派来一千人,能挡得住高欢都怪了。
可是元修也不傻,现在自己这种状况,能有人收留已经很不错了,这些旧账等过段时间恢复元气之后慢慢再算吧。
于是元修安慰宇文泰道:“将军过谦了,你的忠心大家都非常清楚,眼下这种情况跟你也没啥关系,都是因为我本人德行不够导致的。身为皇帝,落难到此,实在是万般惭愧。现在朝廷安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我就把军国大事全权委托给你吧,希望你能勤勉为公,匡扶社稷。”
元修说的其实也是场面话,这么大的权力,搁一般人肯定不敢要,否则功成之日,就是皇帝转过头来收拾自己的时候。
没想到宇文泰压根就没有推辞的意思。
因为这正是宇文泰梦寐以求了很久的东西。没有皇帝的这个授权,宇文泰手里的兵马再多,也只是个割据一方的军阀而已,动不动就会有越权的嫌疑,而有了这个授权之后,宇文泰就成了北魏的政治中心,所做的一切也名正言顺,没人再有理由反对。
可以说,对宇文泰而言,元修这个流亡皇帝存在的全部价值就是给出这个授权。一旦拿到之后,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也没必要再多客套。
所以宇文泰感谢了皇上的信任,表示自己绝不辜负期望,一定会把后面的事情做好,之后带领将士们喊了几声万岁,把元修塞到轿子里继续赶路。
去长安的路上,元修心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是喜是忧。
此时的长安早已不是当年恢弘壮丽的秦汉旧都,在经历了数百年的战乱之后,城内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原来的宫城更是一片瓦砾,根本没法住人。宇文泰把自己的雍州办公府邸腾出来作为临时行宫,让元修先住下再说。
安置好元修之后,宇文泰立即开始着手搭建新的朝政领导班子。他现在已经从原来的关西大行台,直接变成了朝廷的大将军兼尚书令,军国大事的第一负责人。
原来洛阳朝廷里的官员基本都跑光了,跟过来的很少。但就这几个人,宇文泰也不想用。
这些人既然能不辞辛苦跟过来,说明都是元修的死忠,用起来肯定不顺手。
所以斛斯椿、长孙稚、王思政、元宝炬等王公大臣们统统领了个虚衔之后靠边站,宇文泰单独成立了尚书省,全权处理朝廷的日常事务。他专门任命了两个尚书负责具体工作,一个是毛鸿远,另一个是周惠达。
毛鸿远就是潼关大都督毛鸿宾的哥哥。他跟毛鸿宾粗鲁不拘小节的性格不一样,做事相对比较谨慎,也很有谋略。
周惠达曾经是萧宝寅的部下,颇有才干。他当年被迫随同萧宝寅一起造反,后来又一起投奔了万俟丑奴。贺拔岳拿下高平之后,知道周惠达是人才,于是把他留下来担任自己的从事中郎。贺拔岳被侯莫陈悦杀害之后,周惠达不想为侯莫陈悦做事,一直躲在汉阳郡的麦积崖避祸,直到宇文泰干掉侯莫陈悦之后,他才再次出山,先后被任命为秦州司马和大都督司马。
毛鸿远和周惠达不负众望,他俩受命之后,开始储备粮草、整治器械、拣选士兵马匹,把朝廷的重建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此外,当初在洛阳的时候,元修曾经答应把自己的妹妹冯翊长公主嫁给宇文泰,但因为前段时间他的所有精力都用来考虑怎么对付高欢,这件事一直拖着没落实,现在正好也一并操办了。
宇文泰自此又多了一个驸马都尉的头衔。从今之后,他终于有了外戚的身份,不再是出身北镇的草根阶层了。
相对于宇文泰的春风得意,高欢现在则要落寞得多。高敖曹和娄昭越过陕县之后,又向西追了很远,无奈他们出发就已经晚了,在陕县又被耽误了一段时间,所以最终还是没能追上元修。
高敖曹本不想放弃,但娄昭还是比较理智的,他们当初出发得太着急,追了这么久,干粮早已经吃完了,前面又是潼关天险,靠带来的这千八百号人去攻打根本没戏,万一再遇到个埋伏什么的就更麻烦了,所以娄昭拼了老命总算把高敖曹拽了回来。
下一步怎么办只能等高欢的安排了。
高欢做事很有分寸,进入洛阳之后,他没有像尔朱兆那样闯进宫城,而是把自己的临时办公地点设在了阊阖门外的永宁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