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宋重衡一直都没想明白,父皇为什么会召回他这位皇弟,本来就已经险象环生的朝局,不知道会因为他这位废太子归来,而发生什么更复杂的变化。
六皇弟命好,生母是魏皇后,刚满三岁时就被父皇册封为太子,从小便被父皇宠溺着,锦衣玉食的养着,在其他皇子还只能诵读四书五经的年纪,六皇弟就特许可以进入御书房和父皇一起批阅奏折,宋重衡比他大了两岁,每每看见宋重云提着袍角爬养枢殿的石阶时,就嫉妒的牙根都痒痒。
再后来魏皇后的母家犯了谋逆的大罪,太子被废封为幽王,流放到苦寒的禹州,魏皇后也自缢在寝宫里,还是被宦官姚丁汉置之公车令的空舍中,放在一口小棺里,草草葬在了建安城南的松柳亭。
说什么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大奉最高贵的女人,终了还不是连个墓碑都没有。
废后魏氏和废太子一并从史书中被抹去,甚至连半分影子都不曾寻到。
他以为宋重云再也不可能从禹州离开了。
没想到,他还能有重回建安城的一天。
马车摇摇晃晃一点点的接近城门,宋重衡敛起脸上的神色,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他身边的礼部侍郎褚熙跟宋重衡交换了眼神,向前半步,对着缓缓靠近的马车施礼大声道:“微臣恭迎幽王殿下回京!”
马车停在了褚熙的旁边,半晌才有一人推开了车门。
宋重云躬身钻出来,望过去的目光显得有几分生涩。
他看着距离马车最近的那个人,端详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还是对方主动上前躬身行礼,又再次说道:“微臣恭迎幽王殿下回京!”
微臣?
哪个微臣?
凛冽的风自袖口灌进来,冷得钻心刺骨。
他有些慌张,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掌,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萧知非你个疯子在哪呢?
宋重云冷得开始颤抖,开始想念车上的火炉,突然,厚重的大氅结结实实的盖在他的肩膀上,暖意顿生,鼻息间隐隐有玉檀香,身后的人手掌紧紧握着他的小手,宋重云似乎多了些底气,他硬生生挤出三个字:“起身吧。”
来人气场凛然,另一只手还抓着马儿的缰绳。
“萧将军?!”
褚熙身后一直观而不语的宋重衡突然向前一步,满脸不可思议的惊呼。
“贤王殿下。”
萧知非淡淡向他见礼,即便是宋重云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萧知非这个礼行的有多敷衍。
宋重云也很快在他有限的知识储备里,搜集出贤王的资料,“他”的四皇兄宋重衡,安贵妃之子,这几年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获得了一众大臣的赞许,是太子的竞争者之一。
而宋重衡此时此刻也转过来对着他露出个标准的微笑,虽然假的很,但是宋重云还是报以真诚,施礼:“四皇兄。”
此话一出,宋重衡怔愣下,脸上却依然持着那份贵重温和,“六弟从前可是叫本王四哥的,怎么几年不见就生疏了?”
宋重云樱嘴微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他一紧张脸上就特别容易泛白,一丁点血色都没有,他改口:“四哥。”
“这就对了。”宋重衡伸手向前,拍了拍宋重云的肩膀,而他显然对萧知非的兴趣更大一些,转过头又对萧知非问道:“萧将军回建安城,本王怎么没听说?”
萧知非也不急于解释,而是转头看着他笑笑。
他抬起左手微微勾了勾,身后的杨历久就赶紧双手递上份公报,萧知非捏住公报笑着道:“丰嘉关三年一次换防,还有一月便到换防日,按照我大奉律法,换防日时军队守将要回京述职,臣依照律法回京,恐不需贤王殿下知晓罢?”
宋重衡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他却也说不出什么,萧家势大,眼前这位少主更是了得,十五六岁便已经出入军营,坐镇丰嘉关,大小战事从无败绩,其名早已威震北地,丰嘉关的五十万精兵都在他们萧家父子手中,就连皇帝都忌惮几分。
不是他这个贤王能随便过问的。
话锋一转,宋重衡依旧笑着道:“本王只是觉得兵部懒政,将军换防回京他们竟然不曾派人相迎,着实不像话,明日本王定要参他一本!”
萧知非表情凝然不动,半晌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陛下早有懿旨,丰嘉关一应军报军情,可直接禀告他,无需受制于兵部管辖,贤王殿下难道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