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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在林中待了许久,虽果真没人来,但温绪之面上的红一时半会儿下不去。墨沉霜没再做什么,就是和温先生相拥着坐在水边。怀中人柔软,他埋了头在温绪之颈窝,一刻也不松开。
温绪之的发早被他折腾散了,这会儿垂下来绕在墨沉霜指间。他懒得整理,人就靠在墨沉霜胸膛上,合了眸像是在午憩。墨沉霜将那银梳拿下来,给人把发又挽上去了。
泉边有合欢树,还有杜鹃,就快到花开的日子了,已能隐约闻见淡雅香气。等到四月时那枝叶间便会倒挂彩蝶,连须钩足,也是焕然奇景。墨沉霜打定了注意要带温绪之再过来,他的温先生就该站在花簇蛱蝶间,而不是在军中辛劳。
两个人待到傍晚才出去,温绪之还有些面热,所幸没了日光,也没被别人瞧见。两人基本是摸着黑迅速地用了晚饭,洗漱完进了帐也没点灯,人没出声,就是那铃铛银佩相击撞得响了好一阵。
且说这头儿桑衣在亥时三刻出了自己的帐,这次从瑶城来的军医就一个老头儿,她自是要帮忙,治外伤的草药就磨备了一下午。此时营地里除了几个在守夜的士兵以外都静了下来,她抬手解了编着花绳的长辫,一个人往泉边去。
她不会在此地沐浴,只将长发捋到身前,跪在石上浸入水中。她的发长垂股下,这会儿像是墨色散开在清澈里,在月光下有点儿诡丽之感。
等她洗完了才发现没带巾帕,然而春天夜间的风也和暖,于是她只拧了一把,又俯身将脸洗了。她就这么湿着往回去,谁知一转身竟见有个人斜倚在树边。昏暗中看不清脸,但桑衣知道这人在看着自己。
月色像是柔纱般铺下来,桑衣面上发间的水珠一应亮着寒芒,脖颈和腕间的银饰衬得人看着便冷。她对那人微微颔首,打算绕道离开。
谁知这人伸臂挡了她,就在桑衣蹙了眉时,道:“擦擦吗?”
桑衣这才见那伸过来的细长的指间夹着块帕子,就是简单的素色,不大,但足够她将脸擦干。然而让她愣神的还有别的事,这人的声轻快愉悦,是个女子。
她接了帕子,道:“谢谢。”
女子将手拿回去,站直了身,转脸面对桑衣。桑衣借着将帕子覆在脸上的时刻看过去,虽然没什么亮,但那一双上挑的眸还是令人印象深刻。
她迅速地净了脸,退开一步,将帕子递还过去。然而女子并没有接,挑眉笑道:“你留着罢。”
这一笑从唇下露了贝齿,竟有些桀黠的感觉。桑衣面无表情,她比这女子矮,得稍微仰起脸才能与之对视。她想将这帕子明日洗净晾干了还回去,便道:“多谢,请教姓名?”
女子稍微颔首,道:“你不认识我?”
桑衣一贯惜字如金,无声地和女子对视。她不得不承认,那双狭长的眸很有气势,但她并不畏惧,眸里带着不自知的冰寒,让这女子也愣了愣。
“我叫奚槐凝,”这女子道,“你叫什么?”
桑衣错开目光,抿了抿唇,道:“原来是副总兵大人。”她按照大乘的规矩行礼,又道:“在下桑衣。”
南霄省的副总兵是位女子,这是军队下到蝴蝶泉后桑衣才知道的事。她的确好奇,但庶民与官员有别,一直都没有见到。
不想竟在此刻遇着了。
奚槐凝看着她,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桑衣发上的水滴落下去,竟能让人听到落入草地的的声响。奚槐凝仍然不说话,只是忽然伸手,替她抬起了发梢。
那濡湿柔软的发划过掌心,留下了水渍,奚槐凝也不在意。她穿着宽袖的深色长袍,就用自己的袖覆上去,帮桑衣擦了一把。
她问:“你是九黎族人?”
桑衣垂眸盯着自己的发梢,道:“是。”
奚槐凝问:“来做饭的?”
桑衣抬起眼看她,道:“不是。”
奚槐凝觉得还得有下半句,却没等到。她挑眉,问:“那是来做什么的?”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吸了口气道:“该不会是那滇阳寨主的。。。。。。”
桑衣以为她要说“女儿”,谁知奚槐凝眨了眨眼,说的是:“小老婆吧?”
“不是。”桑衣后退一步,将自己的发从奚槐凝的手里拿出去。她面上还是冷冷,但好歹声音稍微提高了点儿,道:“我是滇阳寨中医女。”
“哦,我说呢。”奚槐凝不知为何摩挲了两下指尖,道:“我看你们那寨主的年纪能当你父亲了。”
“那你。。。。。。”桑衣忽然咽了下,最终还是没把那句“那你怎么还说是小老婆”说出来。她极少有这样的情绪波动,在别扭间镇定道:“我就是医女,来此为军医帮衬在侧。”
奚槐凝点头,抱着双臂,道:“你不是九黎族人吗?”
桑衣嗯了一声。
“那,”奚槐凝忽地俯身靠近了些,端详着桑衣像是好奇又像是审视,道,“你说话做事怎和大乘人一样文绉拘束?”
桑衣看着她,反问道:“这样不好吗?”
奚槐凝没有撤开距离,道:“不好。”此时桑衣的发已经快干了,白皙的面乌黑的发,蓦然显出了风鬟雾鬓的丽色。奚槐凝的眼里映着这样的桑衣,她笑了笑,道:“自在随性一些不好吗?我以为你们九黎族人都是如此,逍遥又安闲,多么快活。”
桑衣和奚槐凝对视,陡然笑了一下。这一笑安静恬淡,并没有能够融化寒冰,反而有些嘲弄之意。她不错目光地看着奚槐凝,眼里的深邃让奚槐凝觉出了什么,逐渐敛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