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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先生,”墨沉霜觉得是自己离得太近,立刻坐起身,小心地道,“晨、晨安。”
这文邹讲究的招呼逗笑了温绪之,他用手背挡着阳光,道:“早。”
墨沉霜闻言就知道温绪之并不是一早就要规矩读书的人,笑起来时又是眼如弯月,跟着他重复道:“早!”
他翻身下床,从一旁的木桁上拿衣服穿时还帮着递了温绪之的。两人穿戴洗漱,又一起用了早餐,然后墨沉霜便告辞了。
“多谢温先生昨晚的收留!”墨沉霜对他行礼,又笑道:“温先生再会,我以后来找你玩!”
这后半句听得温绪之有点头疼,但还是礼貌道了声好,拱手道别,又嘱咐了路上小心。铃铛声逐渐远去,那道墨色瘦高的身影转过了乡道不见。
温绪之安静地站在檐下,等察觉过来时发现自己已露了微笑,却不知为何。他转身进屋,再次没入一贯的寂静。
只说这头儿的墨沉霜独自归了镇,一路上断没敢停。他才拐到自己家的街上,站在大门口等的两个仆人就喊起来。
“大少爷!大少爷诶!”两人奔过来,一左一右地拉了他就往里去。其中一人还不忘道:“您昨日怎一夜未归!去哪了这是?可用过了早点?昨、昨晚上吃了没?”
这问题让他想起了昨晚的长寿面,还有那颗小柑橘,墨沉霜想答句“吃了”,但身侧另一位又开了腔:“老爷和夫人都急得什么似的,夫人哭得昏天暗地,差点请大夫。。。。。。”这仆人带着他往里去,紧着道:“大少爷您赶紧的吧!哎呦您看着阶!”
墨沉霜也知道今日他轻易过不去这事儿,只希望过了一宿父母能多少消点气,但听这两人如此说,又悬了心。他被架得不舒服,甩了双臂,道:“我自己走!”
他力气大,仆人争不过,看他也没有再跑的意思,就收了手只管引路。进了内院后三人走上花园里的曲廊,结果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三少爷,”两位仆人躬身,“您早!”
这位三少爷名叫墨鑫震,是墨沉霜庶出的弟弟,才十四岁,架子已经摆得挺大。他像是没有看见底下人的行礼,只瞧着墨沉霜。
他面上冷冷,但没压住下面幸灾乐祸的意思。他问:“大哥,你昨日去哪儿了?”
墨沉霜与墨鑫震不怎么对付,并没有回答。他是家里的嫡长子,但他父亲不吝啬娶妾,下面庶出的弟弟一大堆。不过这些人要么抱团争宠要么和他差着岁数,都与墨沉霜少有兄弟情。
他转身想绕开墨鑫震,谁知墨鑫震偏不让,挡着他道:“听说你昨日翻墙走了,就是不愿相门户?”
墨沉霜低头看才到自己肩膀的男孩,沉冷地道:“让开。”
他个高肩宽,只需上前一步就让墨鑫震站在他的阴影里。墨鑫震感受得到这种威胁,稍微后退了一点,道:“大哥不懂事,驳的却是父亲和母亲的面子。”他稍露了讽刺,“父亲一向看重大哥,大哥就是如此作为的。”
“你——”墨沉霜的拳头都攥紧了,又忽地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松了手道:“我所为确有不妥之处。”
这下倒让墨鑫震吃了一惊,然而还没等他反应,就又听他那向来不肯退让的霸道大哥道:“但人生弹指间,有不了几次随心随性。”
他说完了这高深莫测的话,抬脚就走,用肩膀将墨鑫震挤到一边,头也没回一个。
最难受莫过于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留了墨鑫震一人纠结,墨沉霜倒是心情大好。他行走时就听着自己的铃铛声,又想起了那双温润沉静的眼。
然而这雀跃开怀的情绪没能持续太久,一进主院就觉得气氛不对,往屋里一看,他父母端正地坐在案侧。墨沉霜都没敢上阶,就站在廊外,给两人先请了安。
认错道歉的话还没出口,屋里的墨揖山就从椅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能吃人。一旁的墨夫人眼下乌青,神色紧张,也跟着起了身。
墨沉霜沉默了片刻,道:“爹。”
“墨沉霜!”墨揖山拎着袍快速地迈出门,声音洪亮道,“你还知道回来!”
然后他亮出了手里的鸡毛弹子,直指墨沉霜的鼻尖,手都在怒气中发了颤。
他大喝一声:“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个不肖子!”
那鸡毛弹子第一下就结实地抽在背上,但墨沉霜只是稍微皱眉,然后就跪了下去,双膝碰地时咚的一声。他就这样直挺着后背,挨他爹的打。
墨揖山是真动了怒,也是真用了实的力气。他围着他儿子转,嘴里不停骂,大多是些胆大丢人让他如何交代的话。手里也打不停,有几下落在肩膀上,磕着硬骨,墨沉霜嘶了声。
墨揖山没学过拳脚,力气就是用足了也不算太大,估计就是落些青紫。墨沉霜没吭声,就这么受着,然而他母亲终是看不下去,攥着帕子从屋里冲出来,抬手先挡墨揖山。
“老爷!”秋榆拦在丈夫和儿子之间,葱似的手指握着墨揖山的手腕,急切道:“孩子都跪下认错了,还打什么?”
“你、你让开!”墨揖山一时间找不到地方再下手,脸红脖子粗。他推着秋榆,道:“给他定下的事,岂能如此儿戏!是平日里惯坏了,今日就得好好教训!”
他还要继续动手,秋榆却已红了眼,是真慌了,回身撑着墨沉霜的肩,对墨揖山喊道:“你要打他,就先打我!”
这句话秋榆不知说过多少次,别说墨揖山,就是墨沉霜也听得有点无奈。墨揖山一顿,就被跑过来的的管家搀住了手。说是搀,那就是帮着夫人一起拦,再加上秋榆,总算把人给劝罢了手。那鸡毛掸子由秋榆夺下了,扔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