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玉兰砌墙的四角回廊中,有白鸟扑簌簌飞起。
卿如许驻足相望,见那雏鸟甚小,许是第一次起飞,翅膀并不有力。于半空起起伏伏几次,才终于冲破屋檐,飞上青天。
一转头,就见门房来报,有人拜访。
她低头去看拜帖,上面却都是空白,她当下心头一动。
——来了。
书房中焚香袅袅,陈设简单。西墙处放置一具通天柜,所盛书籍繁杂,文史政治,茶经医药,皆分类摆放。南墙处悬挂一幅水墨画,下方条案上搁了一盆兰花,香气扑鼻。
男子身着一件天青色立蟒蝠纹对襟便装,腰束一条金蟒云纹锦带,上头还配了一柄虎头盘云白玉珏宝剑,他走到画前,倾身端详。
“不知是二皇子登门,下官有失远迎。”
卿如许站在门口,朝屋中之人恭敬行礼。
承瑛并未回头,只出声道,“卿学士家里这画,笔法别具一格。可本王瞧着眼生,不知是哪位名家所作?”
卿如许瞟了一眼那画,心道顾扶风随手划拉两笔,竟也能被误认为名画?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答道,“回禀殿下,并非出自我大宁,而是南蒙一位退隐山林的老画师所作,下官也是偶然所得。”
承瑛这才回过头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起女子来。
“本王今日到访,并非提前告知,也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你这当朝第一位女官,在家中穿红着绿的娇艳模样,可没想到,竟还是一身冷冰冰的官服。”
卿如许道,“下官不喜艳色,也没几身好看的衣裳,倒让二殿下见笑了。”
承瑛朝她走过来,见得面前女子肌肤胜雪,五官秀美如画,便又笑了笑,凑近她耳畔道,“衣裳好不好看没关系,人养眼就成。本王亲自登门,你不带本王去你的香闺转转?”
卿如许面不改色,“下官的闺房还不及这书房,不过是一间屋子一张床,没什么看头。”
承瑛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
卿如许仰起头来,朝他嫣然一笑,面上如春风拂面。
“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二殿下若是有心,以后还怕见不着么?”
承瑛听得佳人声音婉婉,眼波销魂,伸手就要去捉她的杨柳细腰。
然而卿如许一旋身,绕开他的手,施施然迈进屋中。
“下官家徒四壁,并无好茶招待,还望二殿下海涵。”
承瑛悻悻收手,半倚在门框上,眸光中似有火光,毫无忌惮地流连在她的前胸和细腰上。
但凡良家女子,都受不了这般直白的冒犯。
可卿如许早就听过他的事,知他惯来在风月场上浪荡不知收敛。
毕竟她第一次见他,就是在软红楼,长安城著名的烟花之地。
那时他站在河边,软玉在怀,温香盈齿。怀中的女子已是人间绝色,可他仍不知足。
美人前一刻还朝他温柔盈笑,下一瞬就徒然变色,五官扭曲,被他紧紧攥住咽喉,一把就推进了河中!
等卿如许匆匆下楼,把那女子捞出时,却见那美人满头是血,脑袋上还少了半边耳朵。
而问其缘故,只因他不喜女子耳朵生得太大。
骄奢淫逸,残忍无情。皇家的尊贵权力,也只给了他肆意横行的底气。
同他相交,无异于与虎谋皮。
卿如许半垂眼眸,按捺住眼底嫌恶,又轻声开口,“……二殿下此番前来,可是对我送的礼物满意?”
“礼物……”承瑛却一挑眉,权作不知,“什么礼物?”
卿如许缓缓地眨了眨眼,“看来,殿下是不够满意啊。”
她掸了掸衣襟,俯身坐到雕花红木椅上,“也是。前些日子四殿下奉旨勘察宛州,查获贪官赃银十万两,陛下对此称赏不已。如今玦王府门庭若市,朝中大臣无一不争相讨好。下官送上的这一位李侍郎,虽身居四品,却也不过四殿下众多门客中的一个,自然算不得什么。”
承瑛听得她言语讽刺,脸上陡然色变,低喝道:“大胆卿如许!狂言悖语,你可知你这是挑拨皇子!”
卿如许连忙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倒在地。